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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月满霜河

正文 分节阅读_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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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膝坐下,一位穿着简朴的青衣妇人端着茶盘过来。谢朗正不知她是何人,方道之已微笑道:“这是拙荆。”又看着那青衣妇人,柔声道:“这位是谢朗谢将军。”

    谢朗唬得连忙站起来行礼,方夫人向他微微点头,放下茶盘。她刚握起茶壶,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奔了过来,嚷道:“娘,您把我那本《林文山选集》收到哪里了?”

    方夫人看了一眼方道之,目光中有一丝慌乱,“林、林什么?我没看见。”

    “您收哪里了?我明天要和克庄他们举行诗会,等着急用。”少年忽拍了拍脑门,道:“唉,我忘了,您不识字,跟您说也没用。娘,您以后还是别动我的书,屋子我自己收拾就行。”

    “懋修!”方道之沉下脸来,“没见这里有客人吗?还不快见过谢将军!

    少年一听这位便是威名赫赫的骁卫将军,兴奋得双眸闪亮,急忙过来行礼,“方懋修拜见谢将军。”

    待方夫人和方懋修都离去,方道之笑道:“犬子无状,明远莫怪。”

    谢朗忙道:“方兄弟家学渊源,他日必成大器。”

    方道之叹了口气,“其实我对他们几兄弟期望并不高,并不求他们中举入仕,只要能过得安康快活就好。”

    谢朗微愣,没想到一代鸿儒对儿子的要求竟会这样平常,和谢峻动不动就是“治国齐家、光耀门楣”的课子作风大不相同。

    方道之看他一眼,微笑道:“当然也是因为他们天资愚钝,又天性懒散,不够勤奋。若是象明远一样,或者象薛阁主那样的资质和刻苦,我也不至于是这般无奈了。”

    听到“薛阁主”三字,谢朗茶盏中的茶泼了一小半出来。

    他默然片刻,放下茶盏,向方道之拜下,道:“谢朗谢过方先生大恩。”

    “明远快起来。”方道之微笑道:“明远,你可知我入宫劝陛下时,说了句什么话?”

    “谢朗愿闻其详。”

    方道之站了起来,走到亭子边,负手凝望着西面天空,轻声道:“我问陛下:如果柔嘉以后一直郁郁寡欢,甚至几十年都难得开心大笑一回,他是否会心疼?朝廷如果失去一位骁勇善战的大将、一位才华横溢的阁主,是否是社稷之福?”

    谢朗微微低下头,呆望着脚前的那方五弦琴,胸口似堵住了一般,无言以对。

    竹林里拂来的幽风吹动方道之宽大的袍袖,他的布衣洗得发白,但一尘不染,满山清冷的薄雾更让他的身影显出几分孤寂与萧瑟。

    他沉默了许久,低低地叹了口气,道:“我的恩师与我爹是好友,在我七岁、我夫人三岁时,便替我们订下了亲事。但恩师一直秉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训,他满腹经纶都传授给了我,却没有让我夫人读书识字,只让她学习刺绣女红。我二十岁那年本来是要完婚的,但那一年恩师去世,我夫人要守孝三年,婚事便只得推后。也就是在那一年,我奉恩师遗命,去了一趟天清阁。”

    谢朗没想到方道之叫他来竟会说起这样的往事,他站起身,走到方道之身边,默默地聆听,不敢插话。

    “恩师与天清阁的周阁主曾经进行过辩经论道,但输在了对方手下。他临终前叮嘱我,要我替他一雪前耻。我当时学业初成,又在涑阳有了点微薄的名气,浑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便一路西行,到了孤山。

    “我走到半山腰的翼然亭,正碰上几位天清阁的弟子在那里联诗。我下场挑战,语多含讥讽之意,激起了他们的愤慨,将我堵在了翼然亭。

    “后来,周阁主得知我是陶仲钧的弟子,便命人将我接上天清阁。我提出要和他辩经论道,他却说他是长辈,赢了我胜之不武,问我有没有胆量与他的一名女弟子比试,若我能胜过他那名女弟子,便算我胜了他。

    “当时的我,目中无人,又岂会将一个女子放在眼内?觉得周阁主这话是在羞辱我,可又不能不应战,只得愤然地答应了。周阁主便叫出了他的那位女弟子——”

    方道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仿佛要穿透满山的寒雾,看清遥远记忆中的那个身影,“……她走出来的时候,我忽然间明白了,‘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谢朗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这位女弟子,是不是故去的薛先生?”

    “是。”方道之双眸一黯,沉默了好一会,才续道:“周阁主说她叫薛季兰,是他的关门弟子,我见她比我还小上一岁,便瞧不起她。这份轻敌狂妄之心,让我心浮气燥,最终败在了她的手下。

    “我败在一名女子的手下,羞愤难当。周阁主却还让她送我下山。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山下走,心里却很难过,恨不得回去在恩师墓前一了残生才好。薛季兰一直默默地跟在我身后,到了山脚,她忽然用很轻蔑的口气问我,有没有胆量和她再比一次。

    “我没有立刻回答,她就笑道你是不是怕了?我脱口而出,谁怕了?她说你要是不怕,明年的今天你再来,我们再比一次,就怕你不敢来。

    “我离开孤山,冷静下来之后觉得自己输在光会埋头苦读,而实际的历练不够。于是我没有回涑阳,那一年,我游历天下,每到一个地方,便找当地有名的学者辩经论道。一年之后,我满怀信心地重上天清阁,和薛季兰在翼然亭激辩了一整夜。”

    谢朗听得入神,忙问道:“谁赢了?”

    方道之轻叹一声,“还是她赢了。”

    谢朗遥想当年薛季兰的风采,心生向往,叹道:“要是我早生几十年就好了,也可一睹二位先生的风采。”

    方道之微微一笑,似是不胜风寒,将双手拢入袖中,淡淡说了下去,“比完之后,她还是那句话:有没有胆子明年再比?我自然又应了下来。我又在外游历了一年,这一年,我甚至去了北梁、南梁等国,闯下了不小的名气,当时天下人说起涑阳方道之,都十分尊敬。我却知道,如果我赢不了薛季兰,我便永远当不起这份尊敬。

    “第三年,我如期到了孤山,还是在翼然亭,一夜的激辩,这一次我与她不分胜负。辩完后,我不等她说话,就说道:我明年再来,一定要赢了你。她当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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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一下,我迷迷糊糊地下了山,一直到山脚,还在想着她那个笑是什么意思。

    “又过了一年,我博学的名声在殷国达到了顶点,快到三月初十,我满怀期待地往孤山赶,心里想着这次一定要赢了她。我比预期的早到了半天,到翼然亭时,她还没有出现,只有两名天清阁的弟子在那里对着满山桃花作画。

    “我不想横生枝节,便在一边的树林里静静休息。却听亭中的一人说道:师姐,你说明天的下任阁主选拔大赛,谁会胜出?那名师姐便道:还用问吗?自然是薛师妹。

    “我听她们提到她的名字,便用心听了下去。那年纪小的又问:阁主早就在很多场合公开说过,想让薛师妹继任阁主,为什么还要举行这次选拔大赛呢?那师姐答道:你这就不知道了,武师兄一直为了这个不满,昨天讥讽了薛师妹几句,薛师妹当时没有反驳,起身便去了阁主房间,她与阁主关起门来谈了很久,阁主再出来时,便宣布要通过比赛选出下一任阁主。其实薛师妹是想着反正武师兄不是她的对手,为免这些人不服,索性光明正大地击败他们,树立威信。

    “我当时听了这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在林子里呆坐了很久,薛季兰来了。她见到我就笑了,似乎很欢喜的样子。我们从下午一直辩论到子时,这一次,却是我赢了。

    “我终于赢了她,却没有预料中的那么欢喜,她输了,却笑得很开心的样子。那天晚上,孤山的桃花全部开了,香气熏得我心魂不宁。她犹豫了一会,问了我一句话,我却没有一下子想明白她那句话的意思。唉……”

    方道之停住话语,长长地叹了口气,满是唏嘘惆怅之意。

    谢朗见他停在了最关键的地方,心头痒痒,忙问道:“方先生,师叔祖问了您一句什么话?”

    方道之转过头来看着他,唇角微有笑意,“你叫故薛先生一声‘师叔祖’,却称懋修为‘方兄弟’,我与故薛先生又是平辈知交,这辈份怎么算呢?”

    谢朗知他取笑自己当日在长老大会上的惊天之言,不禁俊面微红。

    方道之重新将目光投向竹海,轻声道:“她问我:方兄,你愿不愿意在以后的每一年,都与我辩经论道?”

    风停止了,方道之象凝化成了岩石,一动不动。

    谢朗将薛季兰这句话想了一遍,轻轻地“啊”了一声。

    “是。明远,你都想明白了,我当时却不明白。”方道之叹道:“我很快就回答,好啊,一言为定,就怕你赢不了我。

    “她听了我的话,脸都红了,我莫名其妙地也说不出话来,我们就那样静静地坐在亭子里。天快亮时,天清阁传来早课的钟声,她才向我说道:方兄,今天阁中有件大事,待这件事一过,我再带你去见师父。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带我去见周阁主,我一听她说起下任阁主选拔大赛便觉心烦意乱,脱口说道:不用了,我还要赶回涑阳,下个月我要和恩师的女儿成亲。”

    谢朗不禁扼腕叹惜。

    方道之苦笑一声,“她听了我的话,‘啊’了一声。过了许久,她面色苍白地看着我,问道:方兄,你已经订亲了?我点点头,说因为恩师去世,未婚妻要守孝三年,所以拖到今年才成亲。她呆了很久,苦笑了一下,说:原来方兄下个月就要成亲,只怕我不能喝方兄的喜酒了。我头脑发昏地说道:以后你来京城的话,请到我家作客。她笑了一下,看着我说道:方兄,今天是天清阁下任阁主选拔大赛,不知方兄可愿意成为观礼者?

    “我以为她想让我见证她登上阁主之位,便应下了,随着她上了天清阁。一路上,她再也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周阁主看见我很开心,让我坐在他的身边,很亲切地和我说话。比赛进行到黄昏,胜出的是那位武师兄,周阁主便站起来,问还有没有要挑战的?他问到第三遍时,薛季兰站了出来,说我要挑战。

    “大家都很平静,好象就等着她站出来一样,但周阁主却很惊讶的样子。他看了看我,又看向薛季兰,问道:季兰,你想明白了?她说想明白了。周阁主又说:季兰,你是女子,如果继任阁主,需得终生不嫁,你可得想明白了。她沉默了一会,低声说:弟子想明白了,弟子愿意终生不嫁,将天清阁发扬光大。

    “我当时呆坐在一边,心里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周阁主再看了我一眼,又问她:季兰,你前天不是和我说,不想接任天清阁的阁主吗?因为你这样说,我才举行选拔大赛啊。

    “我忽然间全明白过来了,我看向她,她也正看着我。可我没有勇气站起来,更没有勇气说话。她等了很久,转过头去,看着周阁主,说:师父,您一直对我寄予厚望,我不能辜负,我愿意继任阁主之位。”

    九一、狂风吹沙始见金

    谢朗听到这里,忽然间明白了方道之今天叫自己来说这些话的用意。他嗫嚅道:“方先生,我……”

    方道之却没有停住回忆,他凝望着西面的天空,继续说了下去。也许他这一生,永远再也没有机会将这些事情说出来,只有这一刻,他才可以在阳光下,将压在心底的回忆晾晒出来。

    “我回京后不久便成了亲,我的妻子性情温婉,勤俭持家,孝顺公婆,一切以我的意思为主。我又获得了先帝的器重,经常宣我入宫咨询国政,世人都尊称我一声‘方先生’。

    “可我对一切都提不起什么精神,婉拒了先帝让我入朝为相的旨意,也不想收什么弟子,就住在这山上,听听佛钟,看看竹海。

    “没多久,我听说她接任了阁主之位,便给她写了一封道贺的信,她也回了信。后来,我们一直有书信来往。

    “当今陛下当年是景王,有一天来拜访我,忽然问我:这世上是否有人比我的学问更强?我说有,天清阁薛阁主便胜过我。没想到两个月后,陛下竟然将她请到了涑阳,让我们当着众人的面在王府内辩经论道。

    “那天晚上,我夫人也应先皇后的邀请去了王府,她们坐在珠帘后观看了我与薛阁主的辩论。回来后,夫人忽然说了一句:难怪你说要让女儿多读点书。从此以后,我便很少再看见她笑。”

    竹林上空缭绕着乳</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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