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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小说网 -> 恐怖灵异 -> 局外人

正文 4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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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

    听到谭宇这两个字,张凯曦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一点清明浮上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陈鸥近距离地看着他濒临崩溃的侧脸,叹了口气,放开了手。

    沈牧瘫坐在床角,像个哮喘病患者一样捂着喉咙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陈鸥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扔到他身上,没什么表情道,“下来吧,别碰到谭宇。”

    “我不是故意的……我喝多了……他又不反抗……”沈牧抱着衣服,缩在角落,神经质地不停喃喃自语,“我不是故意的……我看错人了……我喝多了……”

    “滚”张凯曦的目光越过他,像越过一团空气。

    男生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暗红色的Y体从他的后脑流下来,在浅色的被单上盛开一朵血花。他在睡梦中痛苦地皱着眉,似乎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梦靥。张凯曦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他怕惊醒他,怕自己的动作会让他更痛,怕他的手一碰上去他就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四分五裂。

    他站在床边,竟然怔怔地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你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陈鸥把手放上他的肩膀,轻按了一下。

    张凯曦没说话,只是闭着眼缓慢地摇了摇头。很久以后,陈鸥才明白过来他这个动作的意思。

    谭宇不会好起来了,身体上的伤口也许会愈合,最后消褪到不留痕迹,但心理上的伤口,带来的Y影却会伴随一生。

    他们三个人,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张凯曦坐在长凳上,无神的双眼长久地盯着脚下光可鉴人的白色瓷砖。隔壁病房传来金属器具碰撞的响动,他肩膀一颤,用力弯下腰,抱住头,身体蜷在一起,上下齿咬得咯咯作响,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歇斯底里的情绪。

    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过去,病房里的响动停止了,有人拉开门出来,一个白大褂,后面跟着两个浅绿色制服的年轻护士。还有一个高大沉稳的身影。他们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张凯曦依然抱着头,直到视野里出现一双浅口的男士皮鞋,陈鸥站在他面前,眉头皱得很深,“凯曦,你把头抬起来。”

    张凯曦肩背一僵,慢慢抬起头来看他。男生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早已不复先前的倔强和凶狠,只剩无尽的脆弱和迷茫。

    “他头部缝了九针,医生说有几块碎片扎得太深,影响到了某些神经组织的功能。以后下雨天或者Y天受伤的地方可能会隐隐作痛。有轻微脑震荡,但是不碍事,明天中午之前就能醒过来。”陈鸥停在这里,顿了几秒,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至于下身的裂伤,也上过药了,没什么大问题。”

    张凯曦异常缓慢地点了点头,他试图站起身,四肢百骸的力气却像陡然被抽空了般。陈鸥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让他坐回长凳上。

    “你要进去看他吗?”陈鸥问。

    张凯曦摇头,他没脸进去看他。

    “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陈鸥眼底染上少见的忧虑,“救护车来的时候,很多人都在边上看。估计明天理工大的人就要开始嚼舌G了……还有你爸,可能现在正在接校董的电话……”

    “我知道。”张凯曦闭了一下眼,又睁开。他眼睛里的东西让陈鸥觉得陌生,像是在短短的几秒内变成了另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张凯曦。

    陈鸥心头一阵发寒,但神情依旧波澜不惊,“我下去买咖啡,你要吗?”

    “好。”张凯曦没有看他,视线落在不知名的远处。

    张父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和对门的老王下围棋。两人都是个中好手,一盘棋下了三个多小时,途中小保姆还过来添了几次茶,张母倚在沙发上观战观得头昏脑胀,实在按捺不住先进房睡了。电话是理工大的一个副校长打过来的,副校长在电话里先诚挚地表示了对张厅长的问候,又说了些这么晚了多有打扰之类的废话,最后才委婉地提到令公子今晚在学校似乎和某位同学不知由于什么原因闹了矛盾,而且令公子似乎还动了手,那位同学现在正躺在医院,鄙人觉得有必要通知一下您……

    张父听完副校长的话,眼皮都没动一下。他说好,给你们的工作添麻烦了,我马上就过去。语调没有任何波动。

    “咋了?”老王也是处长辈的人物,一看到张父的表情就知道出事了。

    “这棋下次再下,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张父站起身,取了玄关处的大衣,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人民医院几个科室的主任和张父都是老交情了,张父年轻时做刑侦的时候没少和他们打交道。一进住院部大门,一个白大褂就毕恭毕敬地迎了上来。

    “刚送过来的那孩子叫什么名字?”他边往里面走边扫过长廊两旁的座椅。

    “好像是叫谭什么……宇……”白大褂艰难地回想着病历卡上的名字。

    张父眼神一暗,两人走到了最尽头的单人病房,一个瘦削修长的身影蜷在病房外的长凳上,深色夹克衫上沾着斑驳血迹。

    “爸……”张凯曦看到他,神情惶恐地从座椅上站起。

    张父完全视他为空气,目光没有任何波动和游移,他放轻脚步,推开病房门,和白大褂一起走了进去。

    五分钟后,张父推开病房门,面无表情向着等在门口的男生道,“你跟我来。”

    值班室的门刚在张凯曦身后合上,一股大得可怖的力道就袭向他的膝盖。他闷哼一声,双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畜生!”张父的手背在身后,脖颈上的青筋因为过度愤怒而用力突起,“给我跪下!”

    张凯曦G本就没有起来的意思,直挺挺地跪在张父面前,神情坚定坦然。

    “你这个不孝子!孽畜……”张父气得全身都在哆嗦,只觉得怎么踢张凯曦都不解恨。他按住自己一跳一跳的太阳X,白大褂低如蚊蝇的话语似乎还在他耳边回响:除了后脑的伤口,病人身上还有被强行X侵犯的痕迹……他觉得太阳X又开始痛了,好像随时都要爆裂开来。他的儿子平时不过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没想到今日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竟然对一个救过他的男生……

    张父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抽出腰间的皮带,攥在手中,克制道,“你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吗?”

    46.

    “知道。我不该出手伤人。”

    “还有呢?”张父捏着皮带,视线如刀,凌厉地划过张凯曦身上每一处。

    “我不该冲动,不该在事情还没弄清楚前就自以为是……”张凯曦说不下去了,他的语调变得嘶哑,脸上浮出深深的悔恨和自责。

    “还有呢?!”张父把皮带拉开,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别考验我的耐X。”

    张凯曦眼底划过一丝茫然,随即,不知想到什么,他神色一变, “爸,我没有——”

    “衣服脱了”张父不想听他的任何辩解,神色冷峻。

    张凯曦没再说一个字,沉默地跪在地上开始脱外套,毛线衫,衬衣,直到整个上身一丝不挂。

    值班室没有暖气,张凯曦皮肤上的**皮疙瘩一粒粒冒出来,他的自虐似的让指甲陷进掌心的皮R里,让尖锐的痛来缓冲令他止不住哆嗦的寒意。

    “给我跪直了!”

    伴随着张父的断喝,是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冰冷坚硬的皮革宛如最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刮过他光裸的脊背,一下,又一下。

    张凯曦梗着脖子,每承受一次鞭打,他掌心的指甲就又往深处陷进去一分。但再怎么痛,他的脊背始终都没有弯下去。

    张父一只手抽累了,正要换另一只手。值班室的门突地被人撞开,张母只在睡裙外面胡乱套了一件大衣,衣衫不整地就冲了进来,一见到里面的场景,立时发出一声哀叫。

    张母本来在家里睡得正酣,直到小保姆走进来,跟她说张父突然出门了,好像是因为凯曦在学校惹了什么事,她顿时被惊醒,连忙给理工大的校董拨电话,问明情况后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就赶去了医院。结果一推开门看到的场景就让她差点没晕过去。

    “你给我让开,一边去!”张父万万没想到老婆会在这个时候进来,脸色奇差无比。

    “我不让,你要打他,先打我!”张母心疼地蹲在地上抱着自家儿子。从小到大,别说打儿子了,就是骂他一句自己都要难过好些天。可这个老家伙,竟敢用这么毒辣的方式折磨他的心肝宝贝!

    “你知道你的乖儿子都干了什么好事吗!你还敢护着他!”张父气得都要跳脚了,他平生最恨妇人之仁,坚信棍B之下出孝子,可他自己怎么偏偏就娶了个这么善良软弱的女人。

    “他把人打伤了,你罚他,我不说什么,可——”张母颤抖着手去M张凯曦背上的血痕,语调哽咽,“这么冷的天,你让儿子光着膀子,跪在这里……你的心怎么这么狠!你还当他是你儿子吗!”

    “妈……”张凯曦苍白着脸,无奈又虚弱地看着她,“你别管了,我本来就该打……你回去吧……”

    值班室里的动静闹得太大,巡夜的护士和医生纷纷探头往这边看,张父一腔怒火在外人面前也只得生生压住,再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张凯曦,赤裸的脊背满布血痕,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哼一声,这小子还算有几分骨气。

    “他要不是我儿子我才懒得抽他!”张父挫败地啐了一声,把沾血的皮带随意在长裤上擦了擦,拎在手上大步走出了值班室。

    围观的护士和医生都被他的气势震撼到,没一个敢上前去说话。

    陈鸥端了两杯热咖啡,上来找张凯曦,结果左找右找都没发现人。他想着去洗手间看看,刚走到拐角,余光就瞄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

    他大吃一惊,脚下一个趔趄,手中的咖啡差点没端稳。

    沈牧坐在灯光照不到的Y影处,背倚着墙,一条腿曲起,散落的额发下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陈鸥从上往下地打量这个全身都散发着颓丧气息的男人,微微叹了口气。

    张凯曦变了,沈牧也变了。成长,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陈鸥在他身旁坐下来,地板冰凉,正好缓解了他心头的烦闷。

    “喝咖啡吗?”陈鸥递给他一杯加了糖的摩卡。

    “他……怎么样?”沈牧没有接,目光像难以定格焦距的镜头,一片雾气迷蒙。

    他不领情,陈鸥也不恼,自顾自地揭开盒盖,馥郁的醇香在空气中飘散,久违的温暖。他捧着杯子,夸张地啜了一大口。

    “缝完针了,医生说有轻微脑震荡,不过不碍事。就是以后Y雨天可能不太好过。”

    沈牧听完他的话,慢慢垂下头,把脸埋进膝盖里,“我对不起他……我看错人了,以为他是……”

    “以为他是凯曦吗?”陈鸥脸上并无惊讶之色,恍若这一天的到来早在他预料之中,“我最初还以为,你这么心高气傲的人不会看上那么个纨绔子弟。”

    沈牧自嘲地笑了一声,“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个笑话?”

    “人生本来就是个冷笑话”陈鸥伸展长腿,又喝了一大口热腾腾的咖啡,暖意一直蔓延到四肢,他的脑袋放松地歪向一侧,神情惫懒,“只不过最后有的人笑了,有的人哭了,曲终人散而已。”

    “我是不是……再也没有机会了?”沈牧神经质地捏着自己的裤脚,脸色有一种病态的苍白。

    陈鸥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你知道凯曦本来要去你宿舍干什么吗?”

    沈牧空茫的眼底亮起一丝微弱的光,然而很快熄灭下去。

    “今天——应该说昨天了,是你生日。他觉得自己以前挺混,对不住你,特地拉我去陪他买礼物。他想好聚好散。可没想到,推开门——”

    “别说了……”沈牧像是畏惧远处刺眼的光线,用手挡住了眼睛。

    “我了解凯曦,他之所以会那么冲动,是因为在乎,太在乎了。当时看到你们在一起,他还以为是谭宇把你给……”陈鸥顿了顿,咖啡杯在他手上旋了一圈,“他很失望,也很愤怒。他或许自己都没发现,他早就对谭宇起了异样心思。他信任这个人,但他心底又比谁都怕被背叛,被辜负。你明白吗?”

    沈牧垂着头,不说话。他从来都没真正了解过那个人,他也从来没有机会。

    “后来他对你动手,我想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谭宇,他……大概替谭宇感到不值。”陈鸥端着咖啡,站起身,侧脸陷在Y影里,“其实谭宇喜欢你,他早就看出来了。”

    沈牧的肩背一颤,垂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我不过是个旁观者,没有资格评价你们三个人。”陈鸥拍了拍长裤的褶皱,眼底有看尽一切的从容,“只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人总要向前看,要认清自己的心。”

    “我去看谭宇了”陈鸥迈开长腿大步走远,脚步声踢踏作响。

    “你要来吗?”

    47.寒假

    谭宇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里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吊灯,他在看不到尽头的长廊中穿行,茫茫然地推开一扇又一扇白色木门,不知从何处来,更不知该往何处去。

    剧烈的痛感突兀地将他拉回现实世界。他的眉头皱起,下意识地伸手在虚空中胡乱挥了几下,好像这样就可以赶走无处不在的痛意。

    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了他挥舞的手,鼻尖划过一缕沁人心脾的冷香,谭宇慢慢睁开眼,迷惘地环顾周围的一切。

    白色天花板、点滴瓶、温柔地看着他的中年美妇……他的记忆一点点复苏,眼底神色几番变幻,最后全都归于死水般的平静。

    “小宇,你醒了”张母欣喜地倾身M了M他的额头,关切道,“头还疼吗?”

    谭宇看着她,点头。

    张母叹了声,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我知道是凯曦伤了你。他爸为这事都快气出病来了,下狠手抽了他好几顿……这孩子跟他爸一个脾气,暴躁,冲动,缺心眼,但他本X并不坏,你能原谅他吗?”

    “不是他的错……”谭宇缓慢地摇头。他从来没想过要去怪张凯曦,他觉得一切都是他应得的,和任何人都无关。

    “小宇,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张母不忍地用手抚了抚他的额发,“这几天你什么也不要想,让伯母照顾你,好好养伤,可以吗?”

    谭宇眼眶有些热,张母的X格和他妈很像,都很温柔。他已经半年多没回过家了,每次看到张母,他都会想起自己的母亲,尤其是当她慈爱地凝视着他的时候。

    “好”他用力压抑住了软弱的眼泪。

    谭宇后脑的伤不重,不到一个星期医生就告知可以拆线了。张母陪在一旁,看到一半却忍不住偷偷出去抹眼泪。谭宇后脑受伤的地方被剃了一块,露出白色的头皮方便缝针,拆线的时候那个地方的头发还没长出来,暗红色的疤痕印在白色的头皮上格外显眼。张母每每看到,都揪心不已。

    谭宇倒是没什么感觉,他想皮糙R厚大概形容的就是他了。他住院这几天陈鸥基本上天天来,坐在他床边一个接一个的讲冷笑话,冷得值班的小护士都拿眼瞪他了,陈鸥都赖着不走。他是真喜欢人民医院的住院部,不仅风景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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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里头的护士们更是一个赛一个的年轻漂亮。他简直都想在那儿找个老婆了。

    “火车票我帮你买好了,明天下午六点钟,卧铺。还有,这是你上个月的工资。”陈鸥把一张火车票和一个信封递给正在床边打包行李的谭宇。

    寝室里的人早都走光了,谭宇因为住院耽搁了,回家最晚。他接过票和信封,难得露了个轻松的笑容,“boss,谢了。”

    “谢什么谢,这话可疏远了啊”陈鸥拍拍他的肩,“明天我就不送你了,我得去总店开会,特忙。”

    谭宇目送他昂首阔步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眼底染上一丝久违的笑意,他关上门,继续打包行李的工作。

    不知不觉就天黑了,谭宇站在阳台上往外看,整个校园空落落的,弥漫着一股子萧索的气息。风有点大,他吹了一会儿便觉得后脑有些钝痛,想起出院时医生的嘱咐,连忙转身回了室内。

    陈鸥一出宿舍楼就站定了,墙G处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微微垂头,盯着脚下枯黄的草叶。

    “你还玩自虐呢,明明就想看人家,都偷偷跟到宿舍楼了,怎么又不敢上去了?”陈鸥冲那个身影一挑眉。

    张凯曦没说话,把手C在口袋里,慢慢走过来,他走路的姿势说不出的奇怪,上身很僵硬,像一G绷得过紧的弓弦。

    “被老爷子修理了?”陈鸥掏出G烟来,利落地点上,“抽了不少板子吧?”

    张凯曦抬眼看他,却是问,“票给他了?是卧铺吗?”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嘛”陈鸥惬意地吐了口眼圈,临近春运,一票难求,更别说卧铺票了、陈鸥还是托了一个在铁路局工作的朋友的关系才弄到的,不过这些都不在他关心的范围内,他现在比较关心的是站在他眼前这小子。

    “抽吗?”陈鸥作势要丢烟给他。张凯曦眉头微皱,一摆手,“别,回去我爸要是闻到烟味又得抽我一顿。”

    陈鸥啧了声,干脆蹲下来,从下往上地仔仔细细地看张凯曦的脸,看了一会儿,他低头弹掉手中的烟灰,缓缓道,“怎么了?”

    张凯曦用鞋尖踢着花坛沿,手C在口袋里,深深地吸了口气,“陈鸥,我这次……是真栽了。”

    快入夜的时候,谭宇去后街买了份炒米粉和一杯绿茶回了寝室,权当晚饭。张母本来坚持让他去她家吃饭,被谭宇婉拒了,他都出院了,还仗着人家的歉意蹭吃蹭喝就太说不过去了。而且寝室也没别人,他一个人倒也乐得自在。

    上楼的时候望见楼道的另一头似乎有人影晃过,谭宇没怎么在意,想着应该是和他一样留校的学生。回了寝室,谭宇开了电脑,在人人上下了最新的一集《生活大爆炸》,便端起炒粉津津有味地边看边吃起来。这集里天才谢耳朵难得出了一次大糗,逗得谭宇捧腹不止,喝绿茶的时候差点没喷在屏幕上。

    好像很久没这么大笑过了,谭宇揉着酸痛的腮帮,把桌上的空杯盒收了收就打算出门扔垃圾,刚拉开门,眼角便有个身影匆匆消失在楼道的拐角。

    谭宇扔了垃圾,却站在原地没动。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两个小时前,那个人是和他一起上楼的,然后,那个人一直站在门外……

    “我知道是你”谭宇望着拐角的方向,声音很轻,“沈牧”

    楼道的灯没开,许久,一个瘦削的身影才慢慢从暗处显现出来。谭宇看清沈牧的脸,吃了一惊。

    几天没见,沈牧憔悴了很多,脸色有种Y郁的惨白,颧骨凸出,眼角下一圈明显的暗影,连一向光洁的下颌都生了细密的青茬。

    “……对不起”沈牧说。

    谭宇笑了,很释然的笑,“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我应该谢谢你,让我自由。

    “你的伤……怎么样?”

    “都好了。”

    “你回家的火车票买了吗?”

    “买了,明天下午的车”

    “……”沈牧终于无话可问,他微一点头,勉强扯了一抹笑,“打扰了,我先走了。”

    48.

    谭宇没有挽留,看着沈牧瘦削的背影隐没在浓黑的夜色里,他转身,轻轻关上了宿舍门。

    MP4放在电脑旁,USBC线和耳机线乱七八糟地缠在一起,BBC的新闻下到一半,被谭宇按了取消键。整层楼只有这一间宿舍亮着灯,寂静,在令人压抑的寂静中谭宇扯掉MP4的C线和衣躺上了床,头顶是年代久远的木制床垫,椭圆的深色年轮纤毫毕现。谭宇闭上眼睛,M索着耳机带上。

    MP4里在放一首几年前红遍大江南北的歌,谭宇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是在去往江城的火车上,沈牧坐在他旁边,靠着车窗。那时他们刚上大一,怀着对大学的热切憧憬踏上了离家的旅途。他装作沉浸于篮球杂志,时则偷偷打量沈牧沉静的侧脸,内心的喜悦满得快要溢出来。暮色四合的时侯火车抵达了那座繁华喧嚣的城市,有人起身收拾东西,有人在大声给家里打电话,有人开了手机在放歌。男低音磁X嘶哑,音符如流水漫过车窗。谭宇望着窗外的景色,不知不觉听醉了。

    当火车开入这座陌生的城市

    那是从来就没有见过的霓虹

    我打开离别时你送我的信笺

    突然感到无比的思念

    看不见雪的冬天不夜的城市

    我听见有人欢呼有人在哭泣

    早习惯穿梭充满诱惑的黑夜

    但却无法忘记你的脸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 我很爱你

    有没有人曾在你日记里哭泣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 我很在意

    在意这座城市的距离

    ……

    歌声还是几年前的歌声,那两个坐在车窗旁的大男孩却早已消失在了岁月的洪流中。谭宇睁开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窗外一角钴蓝的天空,想,这个难熬的冬天,终于要过去了。

    不到五个小时的车程,睡卧铺车厢实在是一种奢侈,而且还是软卧。谭宇背着包提着旅行袋艰难地穿过塞满人的过道时心中很是汗颜,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床位,下铺,雪白的被褥干净整洁,谭宇都有点舍不得坐上去。

    谭宇用手抹掉车窗上的水汽,外面的世界一下变得明朗起来。站台的电子钟上显示火车还剩五分钟开动,形形色色的人提着行李在焦急地寻找车厢。一个女孩拖着行李箱走得太急,羽绒服口袋里露出一角的身份证在走动中掉在地上浑然不觉,谭宇从车内正好看见这一幕,顿时捏了把汗,正想着该怎么提醒女孩,视野里突地出现一个颀长清瘦的背影。男生很费力地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证件,大步追上了正在车厢门口检票的女孩。

    谭宇觉得那个背影有几分眼熟,可是那个人肯定不会这样走路,好像全身缠了绷带一样,硬邦邦的,有点可笑。他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翻出背包里的MP4,正要C上耳机听歌,那个男生恰好转过身来,余光扫到那人的脸,他手上的动作立刻一僵。

    张凯曦把手C在长裤口袋里,向着站台的这头慢慢踱步,神情落寞。火车站的人太多了,他找到了谭宇要乘的列车,一个车厢一个车厢地仔细看过,却怎么都没发现谭宇的身影,倒是发现一个女孩掉了证件。把东西还给人家后他又沿着走过的路往回走,只是这次他的脚步再不复先前的轻快,沉重得像灌了铅。

    火车快开了,那个人肯定已经上车了,不知道他会坐在车厢的哪个位置……

    谭宇怔怔地,看着张凯曦微垂着头,一步步向他所在的车窗靠近。那人G本没注意到他,自顾自地盯着脚下,步伐缓慢,突兀地行走在匆忙的人流中。

    那个身影经过他的车窗,谭宇呼吸一窒,张了张口,想喊他的名字,可喉咙口像堵了一团棉絮,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在这时,那个身影像感应到什么般,脚步顿住,缓缓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无声地在空中交汇,张凯曦深深地凝视他,嘴角的笑意一丝丝扩大。只是眼底却有股化不开的悲伤。

    对不起。

    谭宇看着他走近,看着他的唇瓣一张一合,发出三个字的音节。

    谭宇把手压在玻璃窗上,想说点什么,列车开动了,整节车厢都在轻微摇晃。站台上的人大惊失色地追上来,目光牢牢追随着他,似乎有千言万语在里头涌动。

    X口像被什么扎了一下,谭宇连忙朝着窗外的人挥舞手臂,示意他不要追。只是用不着他做任何动作,很快,那人的身影就一路后退,渐渐在视野里缩小成一个模糊的斑点,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再见。谭宇默默在心底对那个人说。

    火车在深夜抵达谭宇要下的站台,谭父骑了两个小时的摩托车来接他,父子俩从摩托上下来的时候都冻僵了。谭母老早就煮了姜汤在家里候着,一听到院子里的引擎声立刻披了衣服迎出去。

    “来来,赶快把姜汤喝了”谭母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出来。

    谭父把手套摘下来,拍了拍裤腿,“你给小宇就行了,这东西我不爱喝”,说完便不顾谭母的白眼,径直往主卧去了。

    谭宇放好行李,从卧室出来,接过谭母手中的碗,边喝边问,“爸呢?”

    “你爸先睡了,他昨晚值了夜班,今天估计撑不住。”张母怜爱地坐在一旁看着谭宇喝完姜汤,正要伸手去抚他的脑袋,突地啊了一声。

    谭宇心里咯噔一下,知道瞒不住了。

    “你这……后脑……怎么回事?”

    49.

    “有次上体育课,和同学打闹的时候不小心摔在铁丝上,刚好那上面破了个洞,所以……”谭宇面不改色地编着理由,同时还附加了诸多使这个理由看起来更加可信的细节,“这伤就是看着骇人,其实一点都不深,去医院的时候医生也就象征X地缝了几针,人家都懒得收我医药费……”

    “你这孩子,怎么成天跟人瞎闹,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收心!”谭母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抚上他后脑受伤的地方,“怎么偏偏就摔在这个地方了,医生没说会落什么后遗症吧?”

    谭宇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轻描淡写地笑道,“怎么可能,你儿子身体好着呢。”

    谭母看起来像是放心了,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打了个长长的呵欠,“锅里还有,再喝一碗啊。妈困了,先去睡了。”

    “您请好勒”谭宇怪模怪样地做了个恭送的手势。

    第二天清晨,谭宇是被楼下的鞭P声吵醒的,不知道是哪家的闺女出嫁,鞭P放了足足有二十分钟,婚礼的车队浩浩荡荡,从街头一直排到街尾,谭宇站在窗前往外看的时候被打头的婚车上的四个圈闪得一阵眼花。

    有钱人啊,他在心底默默感叹。

    今天是小年,也是个难得的大晴天。谭悦学校放假,谭宇便开了他爸的摩托车去一中接她。路上谭悦跟他抱怨化学怎么都跟不上去,寒假想找个家教补习。谭悦读的理科,她物理和数学都好,就是化学是个老大难,那些复杂的公式和化学反应她见了就发晕。

    “诶哥,沈牧哥不是读的什么材料化学专业吗?他化学肯定很好吧?”谭悦的语气里有股跃跃欲试的意思。

    谭宇有片刻的沉吟,表情在头盔的遮挡下看不真切。半响,他才道,“麻烦人家不太好吧,他寒假肯定有别的事……”

    “哎呀,有什么麻烦的,沈牧哥都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了,不信现在我们上他家去问问”谭悦不太理解他哥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扭捏了,以前他自己不是动不动就去沈牧家串门,比谁都积极吗。

    谭宇拗不过她,只好在十字路口拐了个弯,往城北的方向开。沈牧家离城北菜市场很近,在一栋九十年代的筒子楼里,楼道狭窄昏暗,两兄妹就这么挨挨挤挤地走到了三楼,停在一扇绿漆斑驳的铁门前。

    “沈牧哥!”谭悦边敲门边喊。

    开门的是一位面容沧桑的妇人,谭悦一见到她,立刻笑眯眯地喊,“汪阿姨,给您拜小年了。”

    “你们找小牧?他昨天半夜才到家,还没起床。”沈母依然是谭宇记忆中的那个样子,即不亲切也不疏离。

    “妈,谁找我?”客厅传来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

    谭悦连忙喊,“沈牧哥,是我。我哥也来了。”

    “行吗,沈牧哥?”

    谭悦说明来意,便眼也不眨地,希冀地看着沈牧。

    “我家里光线可能不太好……”沈牧却是看着坐在对面的谭宇,谭宇低着头,盯着茶几上的一杯热茶发怔,从进来开始他除了跟沈牧打了个招呼就没说过一句话。

    “那没关系,去我家也是一样的”谭悦暗中戳了一下他哥,“哥,你说是吧?”

    谭宇回过神来,忙不迭点头。

    之后几天,沈牧便成了谭家的常客。他每天给谭悦补两个小时的课,上午九点到十一点。谭母给他钱他不肯收,只答应中午留下来吃饭。这天谭父谭母都去了一个远方亲戚家做客,家里只剩他们三个人。做饭的菜谭母一早就买好了,汤也提前煲在了紫砂锅里,只等儿子接手了。谭宇这段时间待在家里什么也没干,就跟着他妈学了几道家常菜的做法,他妈笑着说万一以后找了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朋友,谭宇至少得有能力保持两人的基本温饱。

    沈牧和谭悦在房间里上课,谭宇便一个人在厨房忙碌。把洗完的番茄切片,打蛋,在碗里搅匀。虾米泡在温水里,胡萝卜切丝。又去后院的菜地里摘了一捆新鲜的大白菜和几只青椒。冬瓜排骨汤煮好了,一揭开盖,整个厨房上空都飘散着浓醇的香气。

    “哇,这么香”谭悦从房间出来,用手在鼻翼轻轻扇了扇,笑着向身后的沈牧道,“闻化学气体好像就是这么闻的,对吧?”

    沈牧嘴角微扬,“不错。”

    菜都上桌了,四菜一汤,番茄炒蛋,辣椒炒R,手撕大白菜,胡萝卜炒虾米,再加一个冬瓜排骨汤。色香味俱全,谭悦一上桌就忍不住了,夹了一筷子热乎乎的番茄炒蛋,吃完一个劲地向谭宇竖大拇指,“哥,你以后要是找不到工作,当厨师也不错哦。”

    “就这么咒你哥啊。别急着吃菜,先喝汤。”谭宇给她盛完汤,正要给沈牧盛下一碗,一只白净的手伸过来,接过他手里的汤勺。沈牧站在他身后,肩膀挨着他的肩,柔声道,“我来吧。”

    沈牧盛了两碗汤,排骨多的那一碗递给了谭宇,盛情难却,谭宇只能硬着头皮接了。坐在对面的谭悦喝完汤,抬头,先是看了看他哥,再看了看右边的沈牧,忽地扑哧一笑。

    “傻笑什么呢?”谭宇抛过去无奈的一眼。

    “哈哈,我突然觉得,我们这样,好有一家三口的感觉……”谭悦用筷子指了指围裙还没脱下来的谭宇,“看,贤惠勤劳的老妈”又一指神情微楞的沈牧,“给女儿辅导功课的老爸,虽然不善表达感情,但却会用行动来表达对老婆和孩子的爱……”

    谭宇一脸黑线,“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倒是沈牧笑了,夹了一筷子辣椒炒R到谭悦碗里,刻意亲昵道,“悦悦宝贝,多吃点。”

    “额……”谭悦顿时起了一身的**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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