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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章 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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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梓换了一身男装,原本垂在肩头的长发全部束起来,看起来也算是风流倜傥一个俊俏的人物,十两银子跟在他们身后,一行人拉开一条长队,踩着夕阳闲适地爬上了山。山路一侧有一道小溪潺潺流下,水中一大片滚圆的鹅卵石。

    有几撮人应该也是到山上寺庙附近看萤火虫,走得极慢,一边走一边欣赏山边的风景,夏恒川一行走过时,听到他们在以草为题目做诗,无非是写它披山连谷,绿意盎然,夏草不怎么招人喜欢,尤其其中还藏了无数蚊虫,这些诗中却一味夸赞它的生机,就难免有了一些忸怩作态的酸味。

    夏恒川只顾往上走,忽然有人指着禹州鹤的青色衣衫:“禹州仙子袜生尘,青萝衣角远连云。”

    紧接着,这诗被另一个白衣读书人接过去,就从衣角向上滑,越说越是不堪,说完了腰上一节,那要接过去的人眼睛中已经迸出绿光,他们吃定禹州鹤平日里只会当做没听到,就算听到了也绝不与人冲突,十两银子换一句话太贵,不要钱的骂换一句却也不吃亏。这些个读书人打架不在行,可过嘴瘾却是一等一的。

    白梓看了一眼禹州鹤,皱了皱眉,禹州鹤平静地抱剑上行,果然不为所动,夏屿青停住了脚步,不再走了,他看看夏恒川。

    白梓先回头冷笑道:“读书皆为成君子,各位却都读成了小人儒,真是世间罕见哪。”

    禹州鹤拉了一下白梓的袖子,简短说道:“没事。”

    小人儒更是洋洋得意:“她自己都没说什么,你有什么好计较?替人出头?以为拿了一把剑就是大侠了?”

    原本夏天暑气中,走了一段山路心里更是憋了一股气,夏恒川冷笑着折了下来,走到那个刚要开口回敬白梓的人面前,提起腰间挂着的那把剑,用剑尖猛地拍打他的头顶,只是一下,隐约可见血迹:“怎么,准备参加乡试的时候拿这首诗去行卷?”

    那个人见山路上折回来的人是夏恒川,刚憋出的一个字,就被一拳打在脸上,掉了两颗牙,哭丧着脸,捂着脸跪在地上,唇齿漏风地哭道:“夏大少爷,我们不知道这些人是跟你们一起的啊。”

    开头的白衣读书人还想要说两句话,被段辛辰利落地踹了一脚,滚了下去,其他人也急忙转身下去,脚步比来时快了有两三倍,顾不得脚下石板已经磨得圆滑,指不定一滑脚就呜呼哀哉。

    一个看起来还有些底气的人遥指着夏恒川,夏恒川一瞪眼,他又换了个方向,指着白梓骂道:“一介莽夫!一介莽夫!”

    那人骂着骂着,竟然自己先哭了起来,恒星子看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夏恒川转身低声骂了一句腐儒,就要去拍禹州鹤的肩膀,禹州鹤不动声色快走了几步躲开,夏恒川跑了两步赶上去,苦口婆心地说:“以后碰到这种人,你就让他们吃点苦头,要不然这些人就要蹬鼻子上脸了,你知道吗?”

    禹州鹤不理,走在了最前面。

    白梓见状,倒是开心了不少:“夏大少爷也有被人嫌弃的一天啊,哟哟哟,真是难得一见啊,趁着今天这个好时辰,我们一会看完萤火虫赶紧下山,我得去赌场里压两把,我觉得我能赢大钱。”

    夏恒川回头道:“刚才那几个小白脸都比你娘们。”

    说完这句话,夏恒川拔腿就跑,白梓怒气冲冲地提剑跟在他身后,最近时已经削掉夏恒川几缕头发。小六迅速跟了上去,却是不出手阻拦。

    段辛辰对恒星子夏屿青说:“由着他们闹去,我们走我们的。”

    山腰上半旧酒旗故故招人,夏恒川在这家用青布围起三面的摊子上坐下,要了一碗酒,白梓也跑累了,趴在一边说不出话来。

    禹州鹤静静站在稍远处,仔细地观察着四方有什么响动。

    酒水不算好,却好在半山腰上,任谁都有一饮的豪情,夏恒川递给小六一碗,小六不道谢,只是沉默着仰面灌下,夏恒川又给禹州鹤拿了一碗,她摇摇头,不肯接。

    夏恒川笑着叹气道:“不累,不口渴?”

    禹州鹤挤出一个生硬的“不”字来。

    夏恒川又是笑着叹气:“原本还以为有机会能一睹芳容。”

    禹州鹤生硬道:“没有芳容。”

    “十两银子?”

    “嗯?”

    夏恒川笑:“我是说十两银子看一眼,这生意不做吗?”

    段辛辰跟恒星子夏屿青刚来到酒摊子上坐下,瞎了一只眼的店主端上酒,又沉默地站在简陋的柜台前,打得算盘劈啪作响,其实这账并不难算,只是常年呆在山上,不知还有什么乐子可找。

    禹州鹤转身不再理他,夏恒川仰面自己一口一口喝干了酒,把碗顶在指尖上:“跟你打听点消息,想必你也听说了,刺杀屿青的那些人,你认得吗?”

    禹州鹤说:“想想。”

    夏恒川把这碗一次次抛起来,又一次次接到掌心当中,禹州鹤静立不动,在他差不多第十次接到碗的时候,禹州鹤说道:“叫夏屿青过来。”

    听到这话,夏恒川没接稳,眼见就要掉在地上,禹州鹤迅速捞住了碗,还到夏恒川掌心当中,夏恒川对夏屿青招招手,夏屿青快步走了过来。

    禹州鹤问道:“武功什么样的路数?”

    “很诡异,几个人似乎是结成了阵。”夏屿青皱眉回想道,“有人用短剑,有人用长刀,看起来像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阵却没有乱,即使被冲撞开,也是很快就填补上了人。”

    禹州鹤托着戴着恶鬼面具的脸,像是在发呆。

    夏屿青抿抿嘴:“没有想到?”

    禹州鹤不说话,过了一会,忽然“啊”了一声:“应该是六秀那一伙了,他们那些人虽然是一个门派,但是用刀用剑却各不相同,短剑有一个大师父,刀也有大师父,斧一个师父,长剑两人,还有一人专门研究阵法,师父死了以后,由最出色的弟子继承大师父的位子。就这样代代相传。他们主要是做押送货物的生意,替人寻仇倒是不多,有那么一两桩,下手的都是江湖上名声烂了的人。”

    夏屿青闻言问道:“他们老窝在哪?还是在原本那处?”

    “禹州衢州通州都有他们的落脚点,他们的家眷也是分散开的。”禹州鹤说完这句话,不出夏恒川意外地立即伸出手,夏恒川掏了二十两银子拍在她满是老茧的掌心中。

    禹州鹤诧异,没有立即收手。

    夏恒川道:“另外十两是你跟我说话的钱。”

    禹州鹤没说什么,欣然接受。

    夏屿青道“多谢”之后心事重重地看着远处,段辛辰招呼了一声,先与恒星子向上走,禹州鹤迅速放好钱,拔腿跑去在前面开路。

    眼见夏屿青已经没了玩的兴致,夏恒川问道:“还准备去?”

    “嗯。”

    “我跟你一起去找。”

    夏屿青摇头:“太危险了,而且,你没见过那些人,我带着你,如果要逃,不好逃。”

    “知道危险就更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天底下断然没有这么做大哥的道理,或者你再等等,我跟长刀的练好了,跟你一块去砍人,管他六秀十秀,到时候砍得一个都秀不起来。”

    “哥,对面有几十个人。”

    “你可曾听过老剑神一人对万人的传说?虽然老叶一直跟我说,老剑神步凉昼根本没杀那么多人,可能只是千个几百个人,但是对付几十个人也是满当当地足够了。”夏恒川说了大话,并不脸红,“我觉得我们再勤奋点,怎么也能给老先生报了仇,不就是几十个人。”

    夏恒川说到末尾,冷笑了两声。

    夏屿青并未反驳夏恒川的不自量力,只是答应道:“那就等几年再去,我先去摸清他们常在的地方,顺便查查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们出手。”

    “你们在外露了阔?”

    夏屿青摇头:“从来只用铜钱跟碎银子。”

    “那些人看上了你们的马?”夏恒川问到这个,一笑,“也不算是好马,听禹州鹤说的,怎么也算是个帮派,不至于为了两匹马杀人。”

    “结仇?你们在路上是不是总打抱不平,被人盯上了?”

    夏屿青慢慢走着,想了一阵:“只是在路上出过几次手,魏老先生应该不会错的。”

    夏恒川笑着摇摇头:“屿青,虽然你剑术一直足够好,行事上,有时却还是有些不够圆滑,在外游历,最怕你什么事都想要仗义执言。”

    “像你一样直接把人给踹下山去吗?”

    夏恒川听到夏屿青难得跟他开玩笑,见他脸上表情虽仍然是不带笑意,却觉得舒心了很多:“如果皇帝老子在这,他说个八百句,我估计只能拉着你们灰溜溜走人,这些一身酸味道的臭书生,肚子里的文章没有几两,到这来臭显摆什么玩意。屿青,在铃吾这边,就是我们作威作福的地,你要想行侠仗义,就算揍的是段辛辰,我也能给你圆回来!”

    夏屿青莞尔一笑,嘴里念叨着:“打不过打不过。”径直爬上了山。

    再往上是云间寺,云间寺前有一道不大的山门,门额上“云间寺”三字,字迹瘦削而又有些歪斜。山门之后的甬道上只有两三座碑,规模远比不上五祖圆寂的小雷鸣寺,寺庙院中有一株古松,已逾千岁,被来往香客称为松入菩提,私下里夏恒川段辛辰喜欢叫它老头松,大雄宝殿内则供奉释迦牟尼、药师佛、阿弥陀佛三尊佛像。

    寺庙门口几个小沙弥正在捡青色的树叶,应该是刚入寺没多久,一举一动憨态可掬,寺里的一个老和尚拿着扫帚站在门前慈祥地望向他们。夏恒川路过时,笑着摸了摸其中一个圆脑袋,差点被小沙弥反身咬了一口,那老和尚也不制止,依然做笑面如来。

    夏恒川摸出几个桃子扔过去,被小沙弥接在手里,夏恒川又摸摸他圆溜溜的脑袋,这次没被反咬,就笑道:“你这忘性大的小和尚,我半年前还来这里烧过香,你怎么就忘了。”

    小和尚脸红一笑,把不大的桃子一一分给另外几个小和尚,自己留了一个最小的,老和尚这才走到他们面前,礼了一礼。

    段辛辰道:“普救大师,还有斋饭吗?”

    普救和尚和善地点点头,一身浆洗脱色的灰色袈裟在前面引路,寺里几个青壮和尚正各自忙着,一个撞钟,钟声回荡整座低矮的小山头,一个在大殿里打扫,一个在准备斋饭。夏恒川照例拿出一张大银票算作香火钱,老和尚接过去,也只是礼了一礼。只是这一点,就让夏恒川对这佛门清净地好感倍增,宠辱偕忘,忘人忘己,最后甚至把佛法都彻底忘个干净,他们说,这才叫证菩提。

    夏恒川心想,武道极致不也就是这样吗?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所以四两拨千斤的妙法,看上去都是接近于无的,就好比祝不惑凌空一指,虽然看上去乏味,但是却让那些繁复套路都失了颜色。

    和尚端上斋饭来,在这云间寺中,就算是夏恒川,吃得也斯文很多。

    夏恒川特意在矮桌上给禹州鹤留出一片空地,见禹州鹤不动,就问一句:“你真的不饿?来来,这顿饭算我的,不收你十两银子。你把面具拿下来,多少吃一口。”

    这句话夏恒川说了不下十次,众人听得烦了,段辛辰更是想堵上耳朵。

    白梓踢了夏恒川一脚,说道:“她不愿拿下就不拿下呗,夏恒川你个大色狼,见到好看姑娘就动歪心思。禹州鹤,你别理他,对了,以后他要做什么生意你都给拒绝了,你来找我拿钱,你拒绝他一桩,我给你二十两。”

    “只要十两。”禹州鹤认真地说道,“不能多也不能少。”

    夏恒川觑了白梓一眼,捧腹大笑,歪在一边。

    白梓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心想这个人钻钱眼钻到牛角尖里去了。她虽然受挫,气焰不消反涨,拿起一个堆满了菜的木质食盒,放到禹州鹤手中,又拉着她要到隔壁的房间去:“走走走,我带你到隔壁去吃东西,他们吃他们的,我们吃我们的。”

    白梓在隔壁苦口婆心劝了一阵,禹州鹤雷打不动不肯摘下面具,只静静地坐着,看她吃,白梓软磨硬泡,吃完自己的一份,终于认输。

    隔壁夏恒川出来,敲敲门,洋洋得意道:“怎么样?凭我跟禹州鹤多年的交情了,她都不肯摘面具,你一个十两银子的生意还没做成,就想跟生意人谈条件,也太天真了些。”

    白梓这回好脾气地没提剑上来砍他,她从房间中走出来,想刺激夏恒川一下,说:“我看八成是个美人。”

    她又特意走到夏恒川面前,抬高了声调重复道:“八成是个美人啊,可惜有的人看不到。”

    夏恒川笑笑:“我看是十成。”

    禹州鹤走出来,似乎他们刚才说的话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看看天上的流云,说道:“附近有条溪水,溪水边有深潭,去那边最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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