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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章 明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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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恒川总觉得铃吾的繁华在黄昏时最为内敛,这种内敛深刻起来,就更像是凋敝,尤其是看到成群归鸟入巢,成群的人回到家里吃饭,他心里总是觉得不痛快,幸好内敛过后,紧接着夜色中浓稠的繁华就会袭来。www.6zzw.com

    雀楼上只剩他们四个人,看守的人不言不语上来点了几个灯笼,又转身下去,再也不闻不问,前朝旧物,又是搬不走的东西,在他们眼里没什么价值。祝不惑在,夏恒川就不跟祝兹晨开玩笑,否则他是想跟祝兹晨说,小姑娘你这样多像是要在这里抛绣球啊,紧接着大概就要调侃,是不是有了意中人?

    十二岁的小姑娘,尚且还不懂得情与爱吧。夏恒川看一眼夏屿青,屿青平静地看着编钟,一朝兴替,在他眼中或许只是一页史书的分量而已。

    祝兹晨吹了一会风,又去敲了敲这座大编钟,等把六十四个每个都摸过一遍之后,她才心满意足地说玩够了要下楼去。

    祝不惑此时正凝神盯着红色柱子上的一首诗,这根柱子相比其他三根颜色破落许多,多年未漆。

    夏恒川说道:“文人喜欢在楼上题诗,其他三根柱子定期刷红漆抹去,供后来人再写,也算是一项风流,这首诗是不知多少年前一个偶然路过这里的文人作的,大概刷漆的人也觉得这首最好,一直也舍不得涂去。”

    夏恒川看到柱子上应该是刚下去那堆人写的两三句酸诗,梅花傲寒,雪不欺色,还没到冬天就绞尽脑汁标明自己的傲骨,真是好笑。

    祝不惑念道:“九死吾不恨,淩落亦长风。胸襟奇绝,老夫收回上楼之前骂读书人的那些话。”

    祝兹晨拉着祝不惑的袖子撒娇要下去,祝不惑揉了揉小姑娘头发,又赞叹一句“好诗”,祝兹晨跑在前面,祝不惑在后面拉着祝兹晨的袖子,看她小心翼翼地迈着脚步走下稍显陡峭的朱红色楼梯。

    刚走下雀楼,祝兹晨走了两步,又站住了,像是有话要说,祝不惑笑眯眯等她说话,果然她转身灿烂笑道:“爷爷,我们再去湖上玩一次好不好。”

    夏屿青面带犹豫,轻轻叫了一声:“前辈,兄长,我要先回去了,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

    夏恒川知道他原本就不喜欢跟人一起出来,年龄越大越是如此,也就不勉强他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就点点头:“你回去先跟娘说一声,我也去湖上。”

    夏屿青走得快,很快消失在街道上,祝兹晨有点小失望,一直偷偷戳着祝不惑的掌心,还用眼睛偷偷地去夏屿青,怪他为什么不把夏屿青留下来。

    祝不惑任由她小动作频频,笑而不语。

    少女泛舟,在湖上嗅荷花剥莲子,祝兹晨看其他船上手执团扇羞涩遮面的女子,也有些羡慕,扯着祝不惑的衣袖要爷爷也给她买漂亮裙子美人扇子,还要胭脂水粉金钗玉珰。

    祝兹晨看夏恒川接过对面抛来的一颗莲子,满面兴奋地问道:“夏哥哥夏哥哥,你接了莲子,是要娶她吗?还是那个女子是你喜欢的人呢?”

    夏恒川剥了莲子,放进她手里:“倒也不是,只不过铃吾风气开放一些,所以才有这抛莲子的游戏,你想想,万一有一个从没见过的女人随便把莲子扔到我身上,我不小心接住了,也不知道她的长相,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说得上话,那我可不就是亏大了吗?”

    祝兹晨剥了两颗莲子出来,看看身边夏恒川,要丢不丢,最后还是扔进自己的嘴里,还是没扔到他身上。夏恒川哭笑不得,估计她正埋怨夏屿青不来,要是夏屿青在,她大概是会丢个十几二十几个莲子吧。

    祝兹晨趴在船边,撩拨着水:“我们那都没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除了雪就是雪,爷爷我们干嘛叫卧剑山庄啊,藏雪山庄不更好吗?”

    她忽然发现荷叶下游过一条红色锦鲤,惊喜道:“鱼!”

    祝不惑闻言,当即右手一捞,抓住了鱼,夏恒川折了一片硕大荷叶,装了水,递给祝兹晨捧在手里。

    夏恒川倚在船头,惬意地眯着眼:“祝前辈,如果不是带着这小丫头来,我还真想带您去见见老叶,老叶可以算得上是我的至交,酒好酒量也好,他酿的酒,啧啧,就是一个好字,入口醇香,再品更是滋味非凡。就是他看起来形容猥琐了一点,怕吓到小姑娘。”

    祝兹晨当即嚷嚷道:“我也要去见老叶,我怎么不能见了。”

    夏恒川笑道:“小丫头不会喝酒,去见老叶做什么?明天让白梓带你去城里的胭脂水粉铺子里逛上一圈,看好什么了尽管带回去。”

    “我就要去见老叶!”祝兹晨娇嗔地看了一眼夏恒川。

    夏恒川看看祝不惑,祝不惑微微颔首。

    夏恒川笑道:“见见见,老叶自己在桃林那边也怪无聊的,我们这就去找他。”

    原本就是顺水推舟的事情,夏恒川心中的小算盘估计祝不惑也已经看出,只不过不在意而已。

    祝不惑摸摸祝兹晨的披在肩膀上的秀发:“快谢谢哥哥,我们去找他买上一坛好酒,等兹晨及笄时再挖出来开坛。”

    祝兹晨满面喜色:“谢谢哥哥!”

    祝兹晨看荷叶的水差不多流干净了,把鱼轻轻放进了水里,还趴在船上天真地跟它说了一声“再见”,这下可真的是江湖有缘再见了。

    到了岸边,夏恒川见禹州鹤站在老叶的身边看他钓鱼,着实惊了一下。

    夏恒川凑过去,蹲在老叶身边,轻声问他:“老叶啊,有什么困难要找禹州鹤做生意,用不用我先借你十两银子?”

    老叶白了他一眼,抬手挥了挥,赶开脚边的蚊子:“先把这些年你赊的酒还给我。”

    夏恒川赶紧笑了笑:“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犯不得计较这些。”

    夏恒川站起来,掏出十两银子给禹州鹤,禹州鹤不接,只是低着头看老叶,老叶大声“哎呦”一声,把站在一边的祝兹晨吓了一跳,躲在祝不惑身后。

    老叶舒展筋骨时,身上骨头响得厉害,要不是夏恒川听了很多年,也要以为他这把老骨头明天早上起来就要散了。

    禹州鹤提着老叶装鱼的小桶跟在他身后,放下鱼之后,一伸手,老叶摸出十两银子叹气道:“没钱了,就这些,你去找别人做生意吧。”

    禹州鹤听到这句话,在地上点了两下就飞到水上,踩着荷叶远掠而去。

    夏恒川自己跑到桃树下,挽了挽袖子,挖了一坛酒出来,老叶回到茅屋里炖上了鱼,夏恒川给祝不惑倒上酒,祝不惑喝了一口,赞叹地咂了一下嘴,祝兹晨盯着祝不惑眼前一小碗酒,跃跃欲试。

    她刚想要伸手拿,被祝不惑轻轻拍了一巴掌:“喝醉了我不背你回家。”

    祝兹晨又要撒娇,看到从茅屋里走出来的老叶,到底是生人,矜持了一些,只是眼神还有些委屈,总想沾一口尝尝。

    老叶坐下,又是一叹气,夏恒川笑问道:“老叶,不如你别在这看什么桃园了,多没意思,跟我回家里专门酿酒怎么样?”

    “你能把这片桃园搬过去,我就能去。”

    祝不惑开口:“酒确实是好酒,不知能否向这位前辈买一坛带回去,留给小孙女尝尝?”

    祝不惑称老叶前辈,差点让夏恒川惊掉下巴,更证实了他心头的那个想法,不过万一是祝不惑喝人嘴短,就是另一回事了。

    老叶木讷的表情稍微生动了一些,自己去搬来了一坛,祝不惑像是要掏钱,没想到手拿上来,手中却是一块玉:“原本想用钱来买,尝到了酒,才知这个想法俗了,有钱也买不来这样的好酒。”

    老叶不客气地接过了玉,看了一阵,似乎想往腰上挂,但一看自己的破烂腰带,也没好意思挂上去,就放在了手边。

    祝兹晨终于有机会得手,用指头沾了一口酒放在嘴里,随即吐着舌头喊“辣”,老叶转身去给她倒了一碗水,放到小丫头面前。

    他看小姑娘时,流露出罕见的慈爱,明显跟面对段辛辰夏恒川这种糙皮小子不同。

    祝兹晨捧着这粗瓷大碗喝了一口,秀眉仍未展开,问道:“爷爷你们为什么都觉得好喝?”

    “因为你还小,小孩子不懂这些。”

    “夏哥哥年纪也不大呀。”

    夏恒川乐了一阵:“反正比你大,就是大人。”

    老叶木讷着脸坐了一会,猛地站起来一拍大腿跑回到自己茅草屋里端出四五条红烧鱼,鱼一半烧糊了,另一半看起来还算有鱼的模样,老叶咂咂嘴,可惜道:“今天的下菜少了一半,你们都是吃了来的?还是来了要吃?”

    夏恒川道:“吃了来的,老叶你这鱼可真是万年不变,我实在是吃得够了。”

    老叶吹胡子瞪眼埋怨夏恒川道:“吃饱了也不给我带点,难不成我还要请个厨子专给你做饭?”

    他有点怜惜地咂着鱼骨头,毫无吃相。

    夏恒川歉意笑了笑,摸着头道道:“下回再来,给你带两倍的东西,四斤牛肉,一斤桂花糕,三两蜜饯,怎么样?”

    老叶粗犷的眉头扬了扬,像是开心。

    入夜之后,凉风飒飒吹满湖边,夏恒川到桃林当中摘了几个果子到湖边洗了洗,给祝兹晨吃,这片桃林里的桃子结实饱满,每年都有不少人乘船过来买。

    他问:“老叶,多摘你几个果子,不会扣你工钱吧?”

    老叶“嗯”了一声:“主家倒不是在乎果子,更在乎这片地。不过你夏大少爷的面子都搁在这了,多吃点也没什么,顶多到时候我去你府上要账。”

    “这里面有什么门道?”

    “无非是风水一类,我也不懂太多,只知道那些帝王陵都建在山上,四灵齐备,前有案山,侧有外护。至于阳宅风水,往往是成片,这我就不太懂了,估摸着这个地方过几年就要建个好宅子,到时候我就只盼着能捞个看门的做了。”

    夏恒川拍拍老叶:“捞不到就到我家来,饭管饱银钱给足,就是酒,可要靠你自己了。”

    老叶嘿嘿一笑,两人对视一眼,如狼狈为奸。

    回去的路上,祝兹晨已经熟睡,祝不惑把她抱在肩膀上,夏恒川送他们到院子前,递上玉佩换来的酒,欲言又止。

    祝不惑眼神中已是了然:“老叶确实不是一般人。”

    夏恒川轻轻点点头,抱拳:“多谢前辈。”

    祝不惑又补充道:“你喝了他的酒多少年?”

    “大概十一二岁就腆着脸在桃林那边,春天看花夏天摘桃秋天看芦苇冬天凿冰抓鱼,老叶一招待,必然是酒和鱼。”

    祝不惑稍微思索一下,让夏恒川稍等,他回去放下祝兹晨和酒,出来时,夏恒川正怔怔地看着院子里的两三株花,忽然就感觉到一阵罡风从背后袭来。

    树上繁花摧折,一阵香雨先行,夏恒川虽能察觉到,但凭自身功夫绝对躲不开,知道那没有恶意,但背后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夏恒川下意识地侧身想躲,却被疾驰而来的祝不惑提着衣领当胸砸了一拳。

    祝不惑打完这一拳,笑眯眯地松开了夏恒川,有林途寒前车之鉴,夏恒川也不觉得自己必然会吐血暴毙,被打完这一拳之后,只觉血液流动更加畅快,周身有一股暖意,不是夏天里热得难受的燥热,而是冬天里驱散自己身上寒冷的热流。

    祝不惑背着手,说道:“既然已经有人帮你打通一部分穴道,我这也只算是锦上添花,全当做是报答小少爷多日来的招待。”

    夏恒川苦笑着道谢:“多谢前辈了。”

    祝不惑大笑两声:“来,我再指点你一番。”

    祝不惑凌空两指伸出,点向夏恒川的眉心,夏恒川看着那逼近自己的两指,一动不动,那指尖上,有一股丰沛的剑意,如同一道光刺破了长久封闭着的一间屋子,这道光使得空气中的一切尘埃都开始逃窜,在夏恒川的眼前,仿佛开辟出了一片光明纯净到了极致的天地,他站在那道光里,神识一片清明。

    夏屿青看到了那束光,把藏书楼上推开半扇的窗子关上了,又回到了书桌前,桌上的字帖写了一半。

    他揉了揉酸疼的眼睛,眼中晦暗的情绪一闪而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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