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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小说网 -> 侦探推理 -> 铁西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那个无所不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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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时间听他白话,站起身来对大飞说:“你说的对,咱们赶紧去学校。”

    周大白话正自说得唾沫横飞,见我们急匆匆的要走,急忙拦住我俩说:“再聊一会儿吧,今天除了你们俩外可能也没人来了……”

    大飞把他推到一边说:“没工夫听你废话!”边说边冲到门口把门打开,周大白话老婆恶狠狠地瞪了大飞一眼,然后飞快的冲进屋中。

    我们身后,传来周大白话的惨叫声。

    从老周小店到学校不过一百多米的距离,大飞开着电驴子转过小石桥,又颠簸了一会儿,便到了学校门口。

    我俩走到铁门前,眼前的一切与前几天我们来时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院子中堆放的各种木材好像多了不少。

    我对大飞说:“老肖头回家了,学校里面现在应该没有人,咱们进去看看吧。”

    大飞早就巴不得进去了,听我这么一说,他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双手摩擦了几下,双脚用力一跳,两手抓住墙头突出的一块砖头,双臂用力,然后右腿一抬,整个人已经骑到了墙上。

    我笑着说:“行啊小子,这么多年爬墙头的功夫倒没落下。”

    大飞得意地笑着说:“咱是谁啊,打从小学一年级爬这墙就如履平地……”

    他刚说到这里,冷不防屁股下面的几块砖头突然塌了。在大飞的惊叫声中,他随着几块砖头一起滚落到校园里面。

    我吓了一跳,急忙手忙脚乱地爬上墙头,伸头向校园内望去,只见大飞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一片荒草中,正在一边咒骂着一边爬起来。我生怕自己也蹈了大飞的覆辙,小心翼翼地用脚踩了踩墙头,确认不会塌掉之后,这才双脚用力,从墙上跳进了校园中。

    大飞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土一边破口大骂,我急忙说:“住嘴!你想把人招来啊?”

    大飞说:“你怕什么?老肖头又不在,哪有人来?”

    我俩站在荒草之中四处张望,这是将近二十年来我第一次重新回到小时候的校园。眼前似乎又看到干净的黄土铺成的操场,二百多个农村孩子在操场上快乐的做着各种游戏。只是这个画面瞬间便即消失了,眼前仍是被荒草覆盖的操场,还有东倒西歪的几个破篮球架。

    我俩一边扒拉开荒草一边向前走,绕过几个木材堆,终于走到了二层的教师办公楼前。

    远远望去尚残留有几分彩色的圆形弧顶就悬在我们头顶,抬头望去,红黄绿相间的彩石已剥离殆尽,留下大大小小无数的水泥窟窿,便如同大大小小不怀好意的眼睛,正自恶狠狠地盯着我们。

    楼门上着锁,大飞说:“要不咱们把锁砸开?”

    我摇了摇头说:“砸锁可不行,现在这不是没主儿的地方,一旦丢了什么东西咱俩可说不清楚,你总不想老邵又把咱们请到所里去喝茶吧。”

    “那咱们就不进去了?”大飞瞪着眼睛问道。

    “进!当然要进!”我斩钉截铁地说:“忘了你小时候被老师留校写作业是怎么跑的?”

    在我们那个时代,老师是可以惩罚学生的,而且老师罚完之后,家长不仅不会去找老师算帐,反倒会说老师罚得好,回家再狠揍一顿。那时调皮的学生常常会在放学后被老师勒令留校写作业,大飞基本上每天都会被老师留在学校,但是在我们走出校门不久,他往往很快就追了上来。我们都问他大门口有老师看着他是怎么溜出来的,他总是得意洋洋的不回答。后来有一次班里一个同学和大飞一起被罚留校写作业,终于发现了大飞逃出学校的一条捷径。

    “我靠,你要不提我都忘了!”大飞兴奋的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就是不知道那窗户换没换。”

    我俩绕到教学楼后面,一直走到四年级教室的后走廊。这么多年过去了,后走廊的窗户仍然是老式的向外打开的玻璃窗,并没有换成左右横拉的铝合金窗户。大飞高兴地说:“看见没,老天爷都帮咱们!”

    他找到了一扇窗户,右手托住窗户底部,一点一点的向上用力,试了十多次后,只听“啪”的一声,窗户的插销已经弹了出来,大飞欢呼了一声,伸手把窗户打开了,回头对我说:“大功告成!”

    我俩一前一后跳进了屋里,大飞回身将窗户轻轻关好。小时候我们只有窗台高,所以那时无法打开窗户。只是大飞锲而不舍的多次尝试之后,终于发现这扇窗户在多次震动之后,顶部的插销会慢慢地弹开,所以每次他被留校写作业后,都会利用这扇窗户逃出学校。

    我们站在走廊之中,长长的走廊向两侧延伸。刹那之间,我仿佛走进了时光隧道,又变成了二十年前那个小学生,背着书包正准备走进教室。

    和平小学的教室虽然是后来翻建的,但是仍然保留了建国之后学校建筑方面的苏式风格。即教室在前,走廊在后。长长的走廊自西向东延伸,足有二百米长,小时候我们下课就在这条走廊里疯跑,到处都是孩童的欢叫声。

    只是此时此刻,我们站在走廊上,四周一片寂静,甚至可以说静得怕人。虽然室外阳光高照,但是走廊里光线昏暗,仿佛漂着一层薄雾。

    我和大飞对视了一眼,大飞低声说:“妈的,怎么一进来就觉得喘不上气,可别又像那天晚上一样,遇到那种黑雾。”

    我俩沿着走廊慢慢走到四年级教室门口,透过门玻璃向内望去,教室里的桌椅已经不见了,地面上布满了灰尘,黑板前的老师讲桌仍然放在那里,只是原本涂着的红漆已然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黑板上写满了乱七八糟的粉笔字,还有人用粉笔画了一个大大的男性**。我轻轻推了推门,那门发出了“咯吱咯吱”的闷响,却没有打开,想来已经锁上了。

    我俩又走到五年级和六年级教室看了看,基本上和四年级教室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黑板上写的字和画的画有所不同。到六年级教室也就到了走廊最东头,我俩掉头又往回走,走过四年级教室后,我俩同时停下了脚步。

    前面,就是水房。

    我俩走到水房门口,出乎意料的是水房非常整洁,与旁边的教室相比简单天上地下。大飞小声说:“我靠,真是见了鬼了。看这样子,简直又像回到了二十年前,就差一个炸油条的老金了!”

    我们蹑手蹑脚地走进水房,右侧的小屋有一个长长的水槽,水槽上面是一条长长的水管,每隔二十多厘米伸出一个水龙头,当年这就是我们每天课间打水的地方。左侧的小屋里面垒了一铺炕,门边放着一张小课桌,桌子收拾得非常干净。

    二十年前,这里就是老金父子居住的屋子。屋子外原本还垒着一个锅灶,老金用这个锅灶做饭,后来还用来炸油条。只是现在眼前已经没有锅灶,地面收拾得非常干净。

    我们走进小屋,炕上仍然留着一床被子,是那种假冒的军被,卷成一团放在炕头,墙上仍然贴着报纸,与二十年前一般无异。

    我和大飞对视了一眼,大飞说:“他妈的,这里和以前真是太像了,只不过现在站在这里,总有点心惊胆颤。”

    我坐到炕边,对大飞说:“今天我总算明白了。”

    大飞说:“你明白什么了?”

    “这些天,我总觉得有一个人就在咱们身边晃悠,但是我又找不到这个人是谁……”

    “谁?”大飞奇怪地问,“陈佳阳?”

    我呸了一口说:“胡说八道,你还想把她招来啊?”

    大飞嘿嘿一笑,说:“其实这姑娘挺不错的……”

    我不想再和他讨论陈佳阳,急忙打断了他的话头:“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一个人,这些天经常会出现在一些他本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大飞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摇了摇头说:“除了陈佳阳以外,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说:“高华死的那天,记不记得现场都有谁?”

    “王老六、张老三,老温家哥俩,还有老徐家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还有……”

    他一连说了十几个人的名字,我接着又问:“高华头七那天,咱们在高华家都看见谁了?”

    大飞眼睛一瞪说:“我靠,那天去的人可多了,和平村一大半的人都去了,你让我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念一遍?”

    我哭笑不得的说:“我是说那个人本来不应该出现……”

    大飞一拍大腿说:“当然是老贺啊!”

    “呸!”我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大飞翻了翻眼睛说:“难道不是吗?你认为老贺那天应该去高华家赶礼?”

    他这一问我倒没法回答了,老贺确实不应该出现在高华家,但是从另一方面说,像老贺这样厚颜无耻的流氓知识分子,出现在任何场合又都是理所应当的。但是这道理要是给大飞解释,恐怕他很难明白。

    “算了,我再跟你说吧,周大白话刚才说七个人头坑的传言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

    “那个老头啊,要水喝的老头!”

    “我靠!你脑袋能不能转转弯啊?”我有些急了。大飞眨巴眨巴眼睛,又挠了挠头说:“孙子,有话你就明说吧,我这人最怕猜谜儿。”

    “周大白话这个人虽然爱吹牛,但他有一个好处,就是不说谎。他可以把一个芝麻说成西瓜,但是绝对不会说这个西瓜是苹果变的。也就是说,他吹牛,却不说谎。”

    大飞点头说:“对对,大白话其实人不错,吹牛归吹牛,但是不骗人,心还挺善良的。”

    “他刚才说,那个老头讲七个人头坑时,他在盘货,并没有亲耳听到。给他讲这七个人头坑的,是另外一个人……”

    大飞“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惊讶地说道:“老肖头?!”

    “对,就是老肖头。”我长出了一口气,“想想看,从周大白话那里咱们可以知道,七个人头坑这话头是老肖头说给他听的,而这事发生在半年多之前,也就是赵老板刚把学校买了的时候,老肖头也就是那时被赵老板雇来打更的。

    “高华出事的那天,老肖头又很‘凑巧’地出现在高华家。你想想,他一个打更的,大白天的不在学校看摊儿,跑高华家去做什么?如果说他喜欢打麻将,老周小店天天摆好几桌,他何苦要跑到三队高华家去看眼儿?高华头七那天,你仔细想想,老肖头在不在现场?”

    大飞恍然大悟,在屋子中兴奋地转了两圈说:“对啊,那天他确实也去了。我记得还有人拿他寻开心,说‘你说你倒不倒霉,就是来看个眼儿,还被公安叫去审了半天,这还得来赶礼,你说你省那点钱干什么不好?’碰到这种白事,别的人躲还来不及,老肖头还自已拉屎顶自己头上,现在想想真是说不通啊!”

    “最可疑的还是老肖头突然就不见了。”我一边说一边往窗外看了看,“咱们昨天被人拍了板砖儿,结果晚上老肖头就急匆匆地走了,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

    大飞说:“这倒没什么奇怪的,老肖头可能家里真有事儿。”

    我摇了摇头说:“如果你没有揍那个拍你的凶手,老肖头也许不会走。”

    大飞吓了一跳:“什么?你怀疑拍我的那个凶手是老肖头?”说完他摇了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那个人绝对不是老肖头,我和他打过照面。”

    “他长什么样?”我追问道。

    “他长什么样……”大飞皱着眉头,抬头看着屋顶苦苦思索,“你还别说,你让我说他长什么样,我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出来,反正长得老模咔刺眼儿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有点怪模怪样……”

    我拿出手机,在搜索引擎里输入“**”四个字,很快屏幕上显示出很多图片,我打开其中一张后,将手机举在大飞眼前说:“看看,跟这个是不是有点像?”

    大飞看了那图片一眼,眼睛立即瞪得老大,颤声说道:“对,就是这样的。虽然长得完全不一样,但是就是这样半死不活的表情!我靠,我还以为**是武侠小说里才有,想不到现在真他妈的有啊。”

    我将手机放回到口袋里说:“这个人戴上**,先是在苞米地里袭击了我,然后又到镇上坐上了你的电驴子,在望夫山趁没人用砖头拍了你。只不过他没想到你会还手,把他给揍了一顿。虽然你当时没有发现他戴着面具,但是他脸上挨了你十几拳,受伤肯定不轻。这个人如果和咱们见过面,那他一定会想法子暂时躲开,否则很容易露馅。你说巧不巧,老肖头就在这个时候消失了。”

    大飞挠了挠头说:“要说吧这个老肖头我实在是没什么太深的印象,你要让我现在说出他是什么样,我也说不出来。但是他就是一个打更的,为什么要到和平村来整事儿?”

    我拍了拍炕上的被子说:“不错,他就是一个打更的,为什么要到和平村来整事儿?”

    大飞愣了,说:“孙子,我是问你啊?!”

    我笑着说:“我回答了啊,他就是一个打更的,他就是一个打更的!”

    “打更的?打更的,打更的……打更的!你是说,他是……”

    大飞颤声说道,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炕上。

    我叹了口气说:“本来来学校之前,我还不敢肯定老肖头是谁,不过看到这小屋,我总算可以确定了。”

    “老、老金……”大飞颤声说道。

    我站起身来,指着墙上的报纸,还有屋子里的陈设说:“大飞,咱们一起读的小学,刚才走进这屋了,你难道没有感觉太熟悉了吗?除了外面的灶台已经被拆了之外,这屋子里的一切和二十年前有变化吗?”

    大飞四处张望,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对啊,和二十年前真的一模一样。只不过那时老金盖的是一床花被,上面打了好多补丁。我记得啊,有一天老金偷偷把我叫到这屋里,用报纸包了两根油条,笑嘻嘻地送给我。我还对他说‘金大叔,你如果给我油条吃,我吃,如果是因为我帮老吊打架给我油条,我不吃’。呀,好像昨天刚发生的一样。”

    我俩都沉默了。老金鲜活得出现在我们面前,他佝偻着腰,提着水桶快步从走廊走了进来,看到每个学生和老师他都会露出谦卑的笑容。老吊缩在门口,看着老金说:“爸,我想吃饭了……”老金在他头上摸了一下说:“我给老师们烧完水就给你做饭,桌上还有半个馒头,你先吃了垫垫。”老吊默默地走回桌子前,拿起碗里的半个馒头放在嘴里,等那个馒头被口水润湿后,才慢慢的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你还记得老金长什么样吗?”大飞嗫嚅着问道。

    “不记得了。”我平静地说道:“虽然我常常会想起老金,还有老吊,但是他俩的面容却从来都是模糊的。他们在我的记忆里,其实只是两个名字,两个符号,但是他们的相貌我早就忘了。也可以说,那时我根本就没有去记住他们……”

    “我也是………”大飞痛苦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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