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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小说网 -> 侦探推理 -> 铁西

正文 第十九章 胡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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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能让陈佳阳离开,成了我一个头疼的问题。

    我坐在院子里,和大飞大眼瞪小眼。大飞说:“要不让她也跟着去高华家看看,说不定吓唬她一次就再也不会来了。”

    “吓唬?”我冷冷一笑说:“那天晚上咱们遇到的大雾还不可怕啊?经历过那天晚上的事,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对了孙子,你说高华今天晚上会回来吗?”大飞一脸期待的问。

    我摇了摇头说:“这个我哪知道,我又没亲眼看见过。”

    大飞兴奋的说:“我小时候倒看见过一次。”我吓了一跳,说:“这事可别乱说,当心有东西晚上找你。”

    大飞说:“我真看见过,不是诓你!”

    这事情发生在十五年前,那时大飞刚刚辍学回家帮他妈种甜瓜。

    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大飞还是一个刚刚十二岁的少年。白天在地里忙活了一天,傍晚刚躺上凉席就昏沉沉的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他听见门响,于是爬了起来向外望去。

    只见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道月光从门外透了进来,照在地上,看上去像是铺了一层薄薄的霜。

    大飞朦朦胧胧的走到门口,伸手想去把门关上,但是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手时,却看到院子里有人。

    他还在半睡半醒之间,以为是他妈在院子里忙活,正想张嘴说话,却见那个人转过身来,将右手食指竖在嘴前,示意他不要出声。

    这人穿着一套灰色的中山装,看上去四十多岁年纪,似乎走了很长时间的路,看上去有些疲惫。大飞虽然刚刚十二岁,但是全村的人基本也都认识,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那人冲他招了招手,大飞头脑中一片空白,磕磕绊绊的走了过去。

    “小孩,我想问你一件事。”中山装笑着说。

    可是大飞总感觉他脸上的笑是装出来的,好像随时都能变成另一张面孔。他有点害怕,但是脚却不听使唤,想跑却又跑不了,这让他非常尴尬,只好有些勉强点了点头。

    “村里是不是有一家姓胡的?”

    “一队老胡家还是四队老胡家?”大飞慢悠悠的问道。

    姓胡的人家在和平村非常少,只在一队和四队各有一家。一队的胡家是和平村土生土长的家庭,人丁还算兴旺。而四队的胡家则是外来户,和一队的胡家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两口子带着一个孩子在前几年搬到了和平村,夫妻俩靠卖菜为生。

    “就是家里有一个很老很老的老太太那家。”中山装仍然露出那副让大飞感觉非常不舒服的笑容。

    “噢,你说胡老太太家啊。她家就在我们队,一队。”

    中山装听了很高兴,脸上绉纹仿佛都舒展开了:“你真是一个听话的小朋友。你能告诉我她家怎么走吗?”

    “你出了院子往右拐,沿着这条石头路走,过了一个木头桥后再走两家,门口有个大沙子堆的那户人家就是。”

    中山装简直都要跳起来了,他用手在大飞头上摸了一下说:“太好了,你在学校一定是一个三好学生。”

    大飞有点生气了,中山装这句话简直是在骂他。

    但是一眨眼间,中山装就从他的眼前消失了。大飞揉了揉眼睛,眼前是一片寂静的月光。院子尽头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仿佛从来都没有打开过。

    大飞迷迷糊糊的回到床上,然后很快又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大飞在他妈焦急的呼喊声中睁开了双眼。等到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才知道他妈为什么会急成那副模样。

    他的头顶,清清楚楚的出现了五个手指印,手指印上的头发已经掉光了,露出了青色的头皮。

    他妈也顾不上需要除草的瓜田,拉着他直奔向镇里的毛绢厂医院。医生对大飞的脑袋做了详细的检查,有些疑惑的说:“这也没什么毛病啊,是不是小孩子在学校闹着玩儿,用什么东西把他的头发剃掉了。?”

    大飞他妈一听就急了:“俺家娃儿早都不上学了,昨天晚上睡觉前还好好的,今天一早就成这个样子了……”

    医生又摸又捏了半天,最后被大飞他妈磨得没有办法,胡乱给开了两管达克宁就把他俩打发走了。

    回家的路上,大飞终于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了,于是他颠三倒四的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妈。

    他妈全然没把大飞的话当回事:“叫你别上老胡太太家偷葡萄,那老太太的嘴多毒?你就是被她骂的次数多了,晚上做梦都能梦见她。”

    快走到家时,他们遇到了邻居李二婶。李二婶夹着一扎黄纸,正急匆匆的走出院门。大飞他妈招呼说:“他二婶,这是去哪啊?”

    “秀敏啊,差点没看出来。老胡太太老了,我这不是得赶紧过去吗?你去不去?要去一起走吧。”

    大飞他妈当时就愣住了,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李二婶看到大飞他妈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奇怪的问:“秀敏,你怎么了?”

    大飞他妈摇了摇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随口应付了几句,连家都没回,拉着大飞直奔蒋秀菊家。

    那时村里的大神是三队的蒋秀菊,而后任大神孙老四媳妇还是一个快乐的农妇,那条大蛇还没有找上她。

    蒋秀菊看到大飞头顶的手印后,脸色立即变了。她取了一道黄纸做成的符,包上糯米后在一个装有黄酒的碗里烧掉,然后和大飞他妈一起把奋力挣扎的大飞按倒在炕上。在大飞的咒骂声和他妈殴打大飞屁股的啪啪声中,将这碗看上去混浊的吓人的符水给大飞硬生生的灌了下去!。

    我听到这里,不由得笑出声来了,想不到从小就剽悍得让全村上下无比头痛的李飞同志,竟然有如此悲惨的遭遇。

    大飞说:“蒋秀菊那娘们下手真他妈的狠,不过喝完那碗水后,头顶的头发没几天倒又长上了。”

    “唉,我告诉你吧兄弟,你这明显是溢脂性脱发。咱们小时候一个星期也洗不上一次头,头发本来就脏,你那时还天天在大太阳底下在瓜田里忙活,农药什么的都落你头上了,很容易得头癣、皮炎什么的,然后就导致头发脱落。只要稍微注意一点卫生,很快就会自然愈合,跟你喝的那碗脏水没有任何关系。”

    我不屑得对大飞说道。大飞却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我在镜子里看见了,那清清楚楚的是一个手印。”

    无论他怎么说,我就是不信。这时陈佳阳也出来了,看我俩正在争论,马上加入了讨论。

    大飞把事情又说了一遍,陈佳阳眼睛一亮,说:“这个故事好,不过好像以前在《故事会》上看见过。”

    “我靠!”大飞有些气急败坏了,“孙子跟你们说谎!”

    “你骂谁呢?”我双眼一翻,像准备斗架的公鸡。

    “我是说孙子,又不是孙治!”

    大飞双手握成拳头说:“你们别以为这事就这样了了,后面的事才可怕。”

    大飞的头发长的飞快,几天之后,基本上看不出那个手印了。有一天傍晚,大飞他妈对大飞说晚上她有事,能晚点回来,让大飞吃完饭后自己在家看电视。

    因为还没到暑假,所以电视里既没有《西游记》,也没有《还珠格格》,所以大飞感觉很无聊。吃完饭后,他自己坐在院子里玩沙子。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黑了。大飞正准备回屋子去看电视,突然看到院子外面有一个人影缓缓的从门口走了过去。

    那时和平村的人丁还是很兴旺的,年轻人还没有大量外出打工,大飞家门前又是一队的主干道,所以每天走过的人都很多。

    大飞之所以注意到刚刚经过的这个人,因为他发现这个人很奇怪。严格来说,这是一个“缩小的人”。也就是说,他从各个方面来看,都是一个人,但是按照比例缩小了,就像在电视里看到的人一样。

    大飞有些奇怪,想想可能是自己太想回屋看电视的原因吧,使得自己的眼前出现了错觉。但是他又有点不甘心,于是跑到门外,向那人的背影望去。

    就在那一瞬间,大飞吓了一跳。因为他突然发现,其实刚才经过的是两个人。从左侧那人的背影来看,赫然是那天晚上曾经出现在他面前的中山装。右面就是那个“缩小的人”,个头还没到中山装的大腿根儿。从背影望去,就像一个成年人带着一个孩子。

    但是大飞知道,那绝对不是一个孩子。因为这个背影他太熟悉不过了,正是胡老太太。

    胡老太太家承包了一队的果园,果园里最让大飞垂涎欲滴的是葡萄。所以每年葡萄成熟的季节,大飞就会偷偷的溜进果园,摘上几串拿回家解馋。

    胡老太太可不是一个善茬子,如果按照吵架和骂人的功力来说,整个和平村能与她打成平手的没有几个,也就是二队的马老太太能和她有一拼。不过可能是英雄惜英雄,也可能是两人被众人孤立惯了,胡老太太和马老太太的关系倒非常好。很多村民本来希望这两个口舌阴毒的女人能够吵上一架,最好弄个两败俱伤,但是她俩不在一个队,根本没有发生矛盾的机会,偶尔相遇时,竟然能够做到相互谦让,这让很多心怀鬼胎的村民万分不解。

    不幸的是大飞有一次偷葡萄时正好被胡老太太逮了个正着,虽然他挣脱胡老太太的双手后飞快的跑了,但是胡老太太很快就骂上门来。她站在大飞家门外从中午一直骂到晚上,真正达到了中国咒骂界的最高峰。

    从那天之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大飞成了胡老太太的跟屁虫,他记熟了胡老太太每天要走的路线,还有她转身前的一些细小的动作。

    于是大飞经常跟着胡老太太走进果园,在胡老太太眼皮低下将葡萄偷走。因为他熟练的掌握了胡老太太走路的习惯,所以即使是在胡老太太身后五米之处,也能在胡老太太转身的刹那立即躲得无影无踪。有一段时间胡老太太甚至感觉身后总是阴风阵阵,为此她不得不去请教蒋秀菊。但是由于她在某一个历史阶段曾经把蒋其菊批斗得差点上了吊,所以蒋秀菊对她的到来不冷不热,随口说了几句就把她打发走了。

    那个秋天,胡老太太没有吃上一串自家果园里生长的葡萄。

    经过那段时间的跟踪,大飞对于胡老太太的背影已经熟悉到只要瞥上一眼就能认出来的程度。所以今天他只看了一眼,立即就认出这个“缩小的人”就是胡老太太。

    大飞不知道胡老太太为什么会和中山装走在一起,所以他想要一探究竟,于是悄悄的跟了上去。奇怪的是当时的大飞居然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就像在做梦一样,连他自己的脚步也都是飘啊飘啊的。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虽然走的是大飞很熟悉的路,但是奇妙的是好像空间在变但是时间却停滞不动。只是对于那时的大飞来说,根本体会不到这种奇妙。

    大飞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胡老太太家门外,门口烧过的黄纸留下一堆一堆的黑灰,微风吹起,纸灰便纷纷扬扬的飘了起来。大飞看到胡老太太似乎想停下脚步,中山装却在她肩头一推,于是胡老太太便一头撞进了她家院子里。

    大飞也跟着他们走进院子。胡老太太家的院子很大,此时却空无一人。只是在院子中间立了一个杆子,上面挂了一个100瓦的白炽灯泡,发出刺眼的白光,将院子照得如同白昼。正房的门口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香烛酒食。胡老太太拼命想爬上桌子,但是她现在已经缩小的比桌子还矮,所以几番努力都失败了。

    大飞站在院子门口,看到胡老太太如此狼狈,不由捂住了嘴偷笑。胡老太太叉着腰喘了一会气,慢慢的俯下身子,从桌子下面爬了过去。虽然屋门关着,但是她却像一片纸一样,从门缝里轻飘飘的钻了进去。

    大飞有些奇怪,于是也走到门口,才发现原来那张摆满香烛酒食的桌子前的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草木灰。按照和平村的风俗,家中有人去世之后,在头七那一天晚上,要把香烛酒食摆好,在地上铺一层炭灰或草木灰,留下死者回来最后一次看望故居所留下的足迹。家里的人将香烛酒食等摆好之后,要全部躲到死者生前所居住的房间之外的地方,以免惊扰死人的魂魄,否则死者会对故居和家人过度留恋,无法正常轮回。

    此时那层草木灰上已经留下了几个很浅的脚印,只是这脚印小的出奇,也就相当于正常人脚印的五分之一。大飞突然起了恶作剧之心,伸出左脚在那几个小脚印的旁边踩了一脚。草木灰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脚印。

    大飞笑嘻嘻的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发现除了正房有灯光外,只有西厢房灯火通明。他弯着腰蹑手蹑脚的溜到了西厢房窗户下,偷偷向屋内看去。只见屋子里挤了差不多二十多人,都是和平村最好事的男男女女。大飞他妈也身在其中。这些人分成好几堆,正在聊着些村里的家长里短。老胡太太的两个儿子和儿媳也坐在人堆里,头上戴着白色麻布制成的尖顶孝帽,腰间系着麻绳,但是在他们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悲伤神情。

    大飞看了一会儿,渐渐的感觉有些无聊了。于是他蹑手蹑脚的离开胡老太太家,沿着大道又走回自己家里。

    第二天一早,大飞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但是与平时不同的是,他妈并没有喊他起来吃饭。

    他走到厨房,看到桌子上空空如也,于是他去敲他妈的房门。

    门开了,他妈一脸憔悴的出现在大飞面前,两眼发黑,似乎一夜都没有睡。

    “妈,你怎么了?”大飞奇怪的问。

    他妈叹了口气说:“这几天村里不知道又闹什么妖了,昨天胡老太太头七,本来大家都是去凑热闹,结果出事了。”

    大飞想起昨天晚上的情景,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于是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些事干什么?你饿了吧,我给你煮两个鸡蛋。”

    “是不是草木灰上有脚印?”大飞狡黠的说道。

    大飞他妈的表情一下子凝固在脸上,然后很快转变成惊恐。她两手猛然抓住大飞的双肩,紧张的说道:“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没谁告诉我,我看到的。”

    大飞他妈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隔了半天才说:“你、你看到什么了?”

    大飞一板一眼的说:“我看到那天摸我头的那个中山装了,他和胡老太太一起去的老胡家。”

    “净瞎说!胡老太太已经死了七天了,你怎么能看到他?”

    “我真看到了!胡老太太的个子变得很小。她回家后,门口的桌子上有吃的,她想去吃,但是变小了后爬不上桌子,她就在那喘气,脚印就是那时踩在草木灰上的。”

    “我的小祖宗哟!”大飞他妈一把把他搂在怀里,颤声说:“这件事咱俩知道就行了,你可千万别和村里人讲啊!”

    “嗯!”大飞虽然不知道他妈为什么如此紧张,但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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