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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浮生物语3

正文 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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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只有蓝鲛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亲自取出的骨头,才会像蓝宝石一样剔透,磨粉服下,除了能延年增寿,还有令哑人复声的奇效,但,若经旁人之手强取,则只会得到朽木一块,无用。所以,族长告诫他们,不论遇到怎样的诱惑与遭遇,都要看好自己的骨头。

    可他,偏偏那么容易地、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骨头交给了当铺老板。

    那一天,当沈子居拿了九厥差人捎回来的药方时,他就觉得不对劲了。一贯爽快大方的沈公子在看了药方之后却变了脸色,他要看,他却支支吾吾说可能这药方不对,他得再看看再确认一下。

    他满心狐疑,偷偷走到沈公子的房间外,却听他对一个年迈的仆役说:“这味百花照月真的只有万隆当铺的何老板才有”

    “只有他有。”

    “需要多少银两”

    “他不要银两。公子你也知道何老板脾性怪异,他不缺钱,只收世间奇珍。”

    “他要什么珍宝,我们给他就是。”

    “咳,这胖子最近只收一种东西。”

    “何物”

    “蓝鲛之骨。说有延年益寿之效。可咱们上哪儿去找这个宝贝”

    “这样,你千万不要同端午透露半分。先随便抓一味温补的药材顶替着,我再去想想办法。只要能找到,哪怕倾家荡产,也要买回来。谁叫我答应了九厥,要妥善照顾他二人呢。”

    “公子,这事不好办啊。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咱们对他们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先这样办。”

    他悄悄离开沈子居的窗前,心中涌动的居然是无比的兴奋。

    左腿之上四根骨头,换回永欢一双眼睛,不亏本。

    他瞒着所有人,去了万隆当铺。

    那肥如硕鼠的老板好像早知道他会去似的,早早将包好的药材从窗户里递出来,一根骨,一包药老板说,四副“百花照月”,死人都能医得活,何况一双失明的眼睛。

    今天是最后一包药了,看来九厥的药方没有错,当铺老板也没有拿假药糊弄他,永欢的情况正朝着预计的最好的方向发展。

    “阿九大哥,我有点困了。”永欢抱着他的手臂,打了个呵欠,笑,“我想快点见到你。”

    “等你眼睛康复了,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我。”

    “好你再把你的大作年给我听听。”

    “我都念了几十遍啦。”

    “听不够。”

    凉风飞过湖面,一池靛荷顿成荡漾的花海,温柔无限。

    她在他怀里沉入美梦,梦里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哼唱,调子是她最熟悉的摇篮曲

    三天之后,东篱小筑里失去了端午的踪影。

    沈子居派了所有人去找,皆无所获,他命令所有人都不得向永欢透露端午的失踪,只说他去洛阳为她找另一味药材。

    而永欢连环一的力气都没有,自从服食了最后一副药,她整天整天地想睡觉,一觉就是大半天,醒也只醒得了片刻,然后继续深睡,不想吃饭不想喝水,脑子里越来越空。

    端午失踪的第十天,也是永欢陷入彻底的睡眠的第三天,沈子居将她放入一具以金丝缠成的“棺木”里,四角皆拴上沉重的石兽,沉入湖底。

    当湖面上的气泡消失时,他慎重地朝湖水鞠了一个躬,说:“谢了。”

    回到东篱小筑的房间里,他从匣子里拿出九厥捎回来的药方,放到燃烧的烛火上。

    药方上,只有寥寥几行字

    “得内行人指点,取白茯苓二钱,蛇胆一钱,川贝二钱,荷叶三钱,三碗水煎一碗,连服十五日,可治鲛人因泪失明之症,此药材遍地可寻,实乃大幸。然服用者会暂染嗜睡之症,在其深睡不醒之后,可寻安全之处沉入水中,三年后醒,眼疾痊愈。”

    落款是“九厥”

    一片灰烬落在桌上的白玉匣子上,端午离开前主动将这个东西交给他,并请他认真将一段短而怪异的咒语记在脑中,在永欢康复之后,将匣子的秘密与开启的咒语交给她。除了这个,还有一个银制的圆筒,也请一并给她。然后,永远不要让她知道这些日子陪在她身边的,是他这个让她厌恶的人。

    他拿起那不起眼的匣子,嘴里喃喃:“烬弯易进难出,循环往复”

    端午说,这个匣子是蓝鲛一族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痕迹,也是危险的武器,请沈公子一定妥善保管。

    他一定会好好地,并且永久地保管它,这个东西,不适合永欢。

    他起身,走到墙边,将覆在某件东西上的锦布慢慢掀开

    一家崭新的琴,连琴弦都透着灵慧的蓝光,谁都不会知道,琴座四角,镶了四块举世奇珍的蓝鲛骨。

    古籍名琴谱有云:深海之中有妖名蓝鲛,若得其骨镶于琴,则成千古名器鲛骨琴,音色绝美,天籁尤不及也。然蓝鲛之骨,强取无用,见光则成焦石,唯其亲手取出方可保有奇效。谨记谨记。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每一根琴弦,微微的颤音中,他想,有些族群之所以会灭绝,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的智慧还不足以去懂得这个世界。

    而他更愿意相信,这两只自动找上门的蓝鲛,是上天赐给他的珍贵礼物,让他有更充足的资本,去抓住那个“命中注定”的女人。

    他重新盖好这架花费了他大把心思的宝贝,想到明日一早便要出门办货,三日方能回来,届时她看到这份礼物时,不知会是怎样的欣喜若狂

    9

    “夫人,已三更天了,您还不就寝吗”丫鬟小钏打着呵欠,看着仍在一针一线学刺绣的岳如意。

    从她过门至今,一载有余,有好些个夜晚都是这么过来的。沈府所有人都说,公子爷与少奶奶相敬如宾,可就是太“相敬”了,不像夫妻倒像个半生不熟的普通朋友。而其,公子爷经常夜不归宿,顶多在老夫人出面斥责他“不像话”的时候,他才会稍微增加回家过夜的次数。好在少奶奶不是河东狮母夜叉,对夫君的行径从不过问,甚至连个埋怨的表情都没有。不得不说沈家真是积了八辈子德才娶到如此贤良淑德的女子。

    “你捆了就先去睡吧。”岳如意头也不抬地说,手中的绣花针笨拙地在大红的绸缎上来回,绣的鸳鸯像鸭子。都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学不会一个女人该做的女红。

    “不行啊,少奶奶您不睡卧如何敢睡,老夫人知道了一定打死我的。”小钏赶紧摇头,用力睁大了眼睛,拍了拍脸。

    她笑着摇摇头,放下阵线:“看你怪可怜的,好吧,你替我准备浴汤。”

    “是”小钏高兴地跑出去提热水,她的少奶奶爱干净,每晚都要泡过香喷喷的鲜花澡才就寝,人虽然不够美貌,可身上的香味倒也能迷倒不少人呢。

    “等等。”她忽然又叫住小钏,“桌上的燕窝,你替我喝了吧。”

    “啊”小钏受宠若惊,“我喝这是老夫人炖给您的呀”

    岳如意看着桌上那盅冰糖燕窝:“我今天不舒服,不想喝。你若嫌弃,我也只有倒掉。”

    “别别,太可惜了啊”小钏舔着舌头跑到桌前,抱起平时做梦都想吃的燕窝,一口气喝个精光。

    “好喝吗”她笑问。

    “好喝死了”小钏连勺子上的残余都不放过,非得舔个干干净净,“小时候我娘就跟我说,燕窝是神仙才能吃到的好东西可我家连肉都吃不上几顿。所以啊,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吃一碗燕窝”

    “那你的梦想实现了,现在没有遗憾了。”岳如意抽出手帕,亲切地擦去这馋猫嘴角的残渣,“小钏,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啦。”小钏老实回答,圆圆的苹果脸在烛火里闪着青春的光泽。

    “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人啦,那年瘟疫,老家的人都死了,是表婶带着我逃了出来,然后我就被卖到沈家当丫头啦。”小钏有些奇怪,少奶奶今天的问题好像特别多,不像她平时的模样。

    她点点头,笑:“没事了,你去准备吧。”

    小钏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片刻之后的内室,房门被牢牢反锁,巨大的木质浴桶里升腾出浓浓的白气,新鲜的花朵密密麻麻地漂在水面上,再加上特制的浓缩香粉,味道更是浓郁到让人窒息。

    整个内室,只点了一支蜡烛,光线牵强,幽幽暗暗。

    “咚”

    似有重物倒地。

    然后,便是“哗啦”一阵水响,**的女子将自己沉入桶中,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的每根头发都是香的。

    浴桶旁边,躺着另一个女人,死了般无声无息,微弱的光线照出一张毫无血色、白中泛青的脸孔,虽然有些骇人,但仍旧岳如意的脸。

    要支持这个死去的身体,确实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啊,但,她会坚持下来的,一定会。

    因为,她在做一件多么伟大的事啊。

    细碎的水光映在雪白的胸口,一道深深的伤痕霸道地刻在那里,仿佛被一支利箭狠狠地扎了进去,一圈细碎的七色光点在伤痕上若隐若现。

    细长的手指在这道伤疤上缓缓地画着圈儿,远远地,两个声音从记忆深处钻出来

    他不要你,我要你

    你

    对,我

    为什么

    他不愿意做的事,我来做。而且我能做的更好。

    你知道收留我的后果吗

    我早已不惧“后果”这个词。

    即便在心口里,永远埋上一支箭

    呵呵,万箭穿心之苦我都受了,一支箭又算什么

    也好,反正,落到谁的心口里对我都没什么差别。

    声音又渐渐远了去,蜡烛燃尽,室内空留阵阵清冷的水声

    翌日傍晚,小钏提着竹篮出了沈府,有人问她出去干啥,她说少奶奶遣她去秋山湖岸摘几朵新鲜的靛荷。

    可这一去,直到天明,也不见小钏归来。

    沈老夫人把家里所有能骂得人都骂了一遍,说连个小丫头都看不住,小钏这丫头是野惯了的,等回来了,一定要打她个半死

    岳如意一言不发地站在沈老夫人面前,一脸内疚。

    见她这模样,沈老夫人压下火气,说:“你也不必自责,许是这疯丫头私自去哪里玩耍也不一定。过两日子居办货归来,再商量要不要去报官吧。”

    “是我不好,无端端要她去湖边,万一失足”岳如意突然掩住嘴,难过得要哭出来。

    “万一失足”沈老夫人摇摇头,“也只怪她命不好。”

    “可小钏毕竟在府里待了那么多年,突然没了”她怯怯地望着老夫人。

    “再买个丫鬟就是了。”沈老夫人不以为意,“你不要难过,不会少了服侍你的人。”

    岳如意垂下头,不再言语。

    看不见的地方,却有几声冷笑。

    偶尔,她也回想,是怎样的家庭才能养出沈子居这般的人物,现在看来,答案不言而喻。

    人哪,不就是这个样子

    10

    沈子居这辈子都没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准时归家,一进家门,等待他的不是仆从们的前呼后拥,也不是老祖母惯有的嗔怪,甚至不是岳如意那张不咸不淡的脸,而是埋在白布之下的、排列得整整齐齐、沈家上下二十几口的尸体,以及漫天的血腥味。

    一切,就发生在凌晨,他归来前的数个时辰。

    衙差们守在大门口,时不时需要驱散前来围观的民众。

    所有人都用讶异或者古怪的语气在门口指指点点,有人说沈家不知惹了什么仇家,先有送亲队伍全军覆没,不到两年居然就轮到自己家;有人说沈家为发迹也干了不少缺德事,这是老天有眼;也有人说,根本就是沈家娶了个扫把星。

    可问题就在这里,岳如意这个“扫把星”竟然在两次灭顶之灾里,都侥幸存活了下来。

    他冲到衙差把守的卧房,躺在床上的岳如意,额头上覆着湿帕子,高烧不退,旁边,由官府请来的老妈妈正在摇头叹息,说好好的姑娘,怎得如此命运多舛。

    “起来给我起来”他不管岳如意是不是只剩半条命,用力摇晃她,“为什么这样谁干的说谁干的”

    “哎哟沈公子,你可不能这么着,尊夫人身子正虚弱呢。”老妈妈看不过去,上来阻拦。

    “出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沈子居疯了般抓住老人的胳膊,三两下便将她推出门外,“砰”的一声反锁了房门。

    什么斯文,什么风度,他不要了,全不要了。

    岳如意软软地靠在床头,目光呆滞,好像根本听不到他的咆哮“你是死了吗”沈子居的额头青筋暴涨,简直要把她的胳膊捏碎似的,“谁干的你说啊”

    “是是”岳如意痛苦地朝他哭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三步不出家门,怎可能不知道”他怒吼。

    “我”

    “说啊”

    “我不认识他”岳如意抱住头,语无伦次道,“他一定是妖怪不然怎么能像老虎一样,咬死所有人他他还说”

    “他说什么”

    “他说,只要沈家从世上消失,微澜就能安心跟他走了”岳如意哆嗦着,神智已经完全混乱,“他会法术唰一下飞过来唰一下飞过去”

    微澜他说微澜

    沈子居的耳朵里,此刻只剩下这两个字。

    这时,岳如意突然一把抓住他:“快去找道士把他收了我知道的,道士们都有法宝的他们有葫芦,有碗,有匣子能把妖魔鬼怪关起来相公,你快去。”

    他用力甩开岳如意,甚至连她幸存下来的原因都可以不在乎,转身拉开房门,飞奔而去。

    老妈妈被他的模样吓个半死,赶紧跑进屋子,扶助摇摇欲坠的岳如意。

    “水我要水”她抓住老妈妈的手,模样可怜至极。

    老妈妈连忙去倒水,却发现水壶是空的,回头说:“沈少奶奶,你等一下,我这就去别处拿水。”

    老妈妈的脚步声刚一消失,岳如意脸上的所有疯癫与虚弱一扫而空,她深吸一口气,坐起来,将落在身上的湿帕子扔到地上,看着打开的房门,冷笑:“沈子居,再跑快点吧,不然就赶不上见你女人最后一面了吧。”

    不多时,老妈妈到了热茶回来,却发现房间内早已空无一人,只留下一缕“沈少奶奶”身上的、独有的花香。

    11

    她伏在翠绿的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宛若青空的衣裙上开满了血红的“花”,脸与手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只有重重叠叠的、别人的血。

    凌元峰上的微澜,让百花都羞于相见的微澜,像蝴蝶一样自信穿梭在不同男子之间的微澜,此刻却以这般不堪乃至狰狞的姿态,出现在他凝定的视线里。

    昨夜,他只是离开了片刻,再去隐芳庐时,已不见她的踪影。空气里弥漫着奇异的咸味,像血腥里混了奇怪的药味。湖水前的空地上,一个竹篮尚在水中漂荡,被撕烂的衣裙躺在还很新鲜的血泊中,一堆挂着血肉的人骨散落其中,触目惊心。

    他皱眉,本能地倒退几步,脚下“咯吱”一响,一块硬物被踩在脚下。他拾起一看,却是个染满血污的木制腰牌,上刻“沈府出入”四字。

    沈府

    他心下一惊。

    纵然他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去沈府,看到的情景也只是满室残骸,血流成河。

    他见到她时,她刚刚从一堆缠着白发的尸骨中爬起来,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你疯了吗”他上前,死死拽住她的手腕,将她从一团血腥里拖离出来。

    “是你啊。”她怪异地笑,可她并没有疯,起码还能认出他,“我很饿。从来没有这么饿,只有这里的肉特别特别香,我忍不住不吃光他们”

    她的话,她的笑,还有她扯住自己袖口的模样,寒透了他的背脊,混乱了他的思维。

    “你不会杀我的,对不对”她仍在对他笑。

    这个语气,这份笃定,他太熟悉。

    “我好累啊,飞不动了,你送我回家好不好”她靠在他肩头,娇滴滴地请求。

    此刻,窗外已闻鸡啼,他一咬牙,一把揽住她的腰,迅速消失在他认定已无活口的沈府。

    其实,他也累了,累到没有力气继续抱住她。

    他停在了离秋山湖还很远的草地上,一线晨曦里,能隐约看到那道他越过了无数次的山坡。

    “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她似乎也难受起来,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好撑啊。”

    他怔怔地看着她:“你吃得是人哪,不是青菜叶不是鸡鸭。”

    “我知道呀。”她又打了一个饱嗝,“可我饿呢,你难道忍心看我挨饿”

    最后的退路也消失了,哪怕她露出一个愧疚的眼神,哪怕她只对他说一句“我也不想这样”,他都可以找一万条理由说明自己谅解她。

    可是,从相识到现在,千万个春秋,她的心就像她的容颜一样,丝毫不曾改变。

    他蹲下来,牵住自己的袖口,细细地擦着她脸上的血迹,微笑:“你一到凌元峰,那里的花儿就怕了你的美貌,不再盛开。”

    她一怔:“你怎么知道凌云峰”

    “野果还是青的,你就迫不及待地要吃,师兄们抢着替你摘。”他缓缓地说,“你跑来我身边,给我果子,很酸,可我都吃了。”

    她的眼神依然一片茫然,似乎这些事只是落在记忆里的灰尘,她随意一吹就不见踪迹。不重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记住的必要。这是她永远的习惯。

    “三师兄为了你,被师父处死,而你,在他尸骨未寒之时,又委身他人。”埋在心底的陈年伤疤被一道道撕开,她忘记的东西,他捡起来,从未放下。

    她愣了许久,看着他的脸,突然就咯咯地笑了:“呀,是我的小师哥啊”

    他一直在等这一声甜美如昔的“小师哥”,一直在等,但真的被她喊出口时,他才发现,自己隐忍等待的,从来不是一个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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