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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93、万物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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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荒站着不动, 一双皂白分明的眸子凝视着他。(m.k6uk.com看啦又看手机版)

    宗权读不懂他的眼神,浑身扎了刺般不舒服:“我并不是怕了,你师父一贯讨厌我,派你过来要挟我,应是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

    “哦。”九荒点点头,抬步走上前带路。

    “你‘哦’是什么意思?”宗权随着他一起走。

    师父交代的任务已经达成,九荒懒得再废话,不回答他,重新取出刻刀,边走边雕琢。

    宗权见他正在雕琢一片晶莹剔透的物体,像是蛟珠的碎片,被他雕成六瓣花状:“你这雕的是再造空间所需要的零件?”

    九荒不抬头:“簪花,我在制簪子。”

    现如今整个天工族都在忙活, 他也没闲着,造空间所需要的材料,放眼三千界, 也唯有天工族能在短时间内凑出来了, 多数是宝物。

    九荒每天晚上总要去天工族的“垃圾箱”里翻一翻, 将能用的边角料以及残次品挑出来, 拼凑一下, 造空间造累了的时候, 趁雪里鸿不注意,偷偷雕琢成首饰。

    宗权了悟:“是送给曲姑娘的。”

    “我怎么可能送给六娘废料?”九荒诧异的看向他,“我是拿来卖钱, 再买新的材料。我已经画好了图纸,准备做一套头面,放进聘礼里。”

    正好先用这些边角料练练手。

    宗权困惑:“你不是十九洲叶家的子孙么,你师父又是天工族的少主,你还会缺钱?需要自己造聘礼?”

    九荒比他更困惑:“你们宗家天生善战,你难道就不用修炼了?”

    宗权微微一滞:“恩,你说的有道理。”

    两人继续走。

    宗权瞧着一个大男人雕簪花,怎么看怎么奇怪,尤其九荒还有一半天武血,但在他身上,天工特质明显要高于天武。

    宗权并非多管闲事,他见识过九荒杀戮天时的彪悍,认为他是可造之才,出于爱才之心,劝道:“你闲来无事,为钱财雕刻,不如将时间拿来练功。比起来亲手制首饰,女人更喜欢……”

    九荒打断了他:“你有女人?”

    宗权:……算了,不多嘴了。

    ……

    身后的天门守卫们面面相觑。

    宗大人回来之后,不先去见大祭司,而是跟着这小邪修走了,去见雪里少主?

    传闻有九成是真的了。

    ……

    九荒领着宗权来到了天工族的水库宝地。

    因要制造的宝物属性不同,天工族共有五处宝地。

    进入一处类似水晶宫的水库宝地之后,温度骤降,冷的仙人也得打个哆嗦。

    这一路走过来,宗权终于发现有些打量在他身上的目光,颇为怪异,见到雪里鸿之后,故作无事,淡淡问道:“你心急火燎找我来,所为何事?”

    雪里鸿坐在案台后,低头翻着书册:“没事儿,你可以走了。”

    宗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戏弄我?”

    “对,就只是试探一下你怕不怕。”雪里鸿从书里抬头,挑了下眉头,“果然管用,你可以走了。”

    “你……”宗权想痛斥她几句,可冰玉池堵她几百年,嘴皮子上从不曾赢过她。愠怒着转身离去。

    九荒看不懂了,自己在天门口坐了几个昼夜,等到宗权回来,废半天口舌,为何才说了一句话,就给放走了?

    他不问,雪里鸿主动回答:“怎么一折腾,那些天武贵族,更认为我与他之间有猫腻了。”

    “哦。”九荒取出工具盒,准备坐下来,继续雕琢零件。

    “你先去别处,莫在这待着,宗权等会儿肯定要杀过来。”雪里鸿撵他走,顺便取了个三足小鼎出来。

    一缕淡淡的烟雾,透过鼎盖上的镂空逸散出来。

    九荒盯着那小鼎:“师父,这……”

    雪里鸿摆摆手:“赶紧走,走远点儿,你能不能多份聘礼,全在此一举了。”

    九荒连忙抱着心爱的工具盒,一溜烟出门去了。

    曲悦每天都在心里倒数计时,若不是被曲春秋发现,她肯定要在墙上写个月历,每过一天划去一天。

    终于,她等到了寒露再一次与她联系。

    感觉到意识海被入侵时,她毫不抵抗,放空意识,等着与寒露交流。

    这一次,寒露直接将她的意识拘来了天人境,像上次凝霜拘她一样。

    曲悦不解其意:“娘?”

    一身素白的寒露正站在山顶上,故而曲悦透过她的眼睛,看到的也是一片茫茫白雪。

    等寒露将手抬起来,曲悦见到她手心上托着一颗小水晶球状的珠子。

    珠子里倒影出的,是九荒坐在一处土坑边缘认真雕零件的场景。

    有一阵子没见着他了,曲悦一眨不眨的盯着看了会儿,

    “这是通过神都之眼折射出的影像。”寒露指了下高空。

    随着寒露仰起头,曲悦通过她的视角,瞧见神都上空有一颗巨大的珠子。

    “这小邪修是个十分务实的好孩子。”寒露夸赞一句,不难听出,她对九荒十分满意,“先前我还想不通,阿悦为何会喜欢一个智力有问题的邪修,怕不是遗传了我。万幸的是,你与你大哥在择偶的眼光上,随了你们的爹,这算是你爹唯一一个优点了吧。”

    曲悦听她夸赞九荒,心头有一分欢喜,但旋即被她后半段话搞的无语至极。

    父亲寿元将近,默默等死了,居然还在嫌弃。

    待她说完之后,曲悦才道:“娘,您不惜自损,使用秘术将我拘来,不会只是让我看一眼九荒的近况吧。”

    “我想与你商量一下你爹的事儿。”寒露仍盯着手里的珠子,自从九荒来到天人境,她便一直关注着,“还剩下二十日了。”

    “恩。”曲悦心道您总算急了?

    “看来你先前听懂了我的意思。”

    “我没有,是九荒听出来的。”曲悦直言不讳,“我对您,始终是存了些不满的,偏见之下,难以正常去思考问题。这是我最明显的一个缺点,一旦事关亲友,感性时常压过理性。”

    “是。”寒露微微颔首,说完之后才又想起她是亲女儿,而非下属,忙不迭宽慰道,“你年纪尚浅,待自己无需过于苛刻,慢慢来。”

    “先不说我了,您要与我商量何事?”曲悦并不想与寒露聊这些,她与寒露之间,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隔阂。

    寒露知她不耐,微不可察的叹口气:“女儿,我问你一个问题。”

    曲悦“嗯”了一声。

    寒露问:“你觉着你爹,算不算强者?”

    曲悦微诧:“爹虽合道失败,可他一个鬼修,修到这般境界,不能称之为强?”

    寒露摇了摇头,笃定道:“不,你爹是个弱者。”

    此言引起曲悦极大的抵触,争辩道:“您就算将爹与宗权前辈相比,即使修为不敌,可在某些方面,十个宗权前辈,也不是爹的对手吧?”

    修道者的世界里,的确是强者为尊。

    但“强者”这两个字,并不单指武力值,需要综合考虑各方面素质。

    一夫当关的将军是强者无疑,以笔书春秋的文臣,难道就是弱者了?

    “你会这样说,证明你也懂得‘强弱’的道理。修道者在步入一定境界之后,能打败他的,只有自己。”寒露慢条斯理地道,“而你爹,因为早年间的遭遇,内心极为脆弱,有一个思想根深蒂固——天地无情,万物皆哀。”

    曲悦无法将这两个词与父亲挂钩:“可您不是说,爹赢在厚脸皮?”

    “是因他的厚脸皮,才令我有机会看到了他的内心,从而有一点……”寒露思忖半响,想到一个词,“心疼。”

    回忆起自己在合道幻梦里的经历,曲悦理解她这份心疼。

    曲悦突然想起来。

    父亲的合道幻梦里,只表达出了不能手刃仇人的遗憾。却对那些愚昧的、砸死他的百姓,以及亲手砍下他头盖骨之人,她的爷爷,不表任何态度,不露任何情绪。

    这恐怕才是父亲藏的最深最深的一个心结。

    曲悦从《月下仙》那首曲子,能够听出一个少年人对美好未来的殷切祈盼,对这人世的由衷喜爱。《月下仙》的每一个音符,都透着绵绵希望和浪漫主义。

    才子往往多情。

    而正是因为爱的浓烈,才会伤的彻底。

    直到此时曲悦方才发现,父亲的曲谱里,当真没有多少欢快的曲子,多半是《海月江潮》那种悲戚之类。

    对一个乐修而言,嘴巴可以说谎,笑容可以说谎,乐曲是无法说谎的。

    想到这里,曲悦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所以父亲在合道天劫上,表现出的消极,除了怕改命之后反噬给子女,也受天地悲、万物哀的心境影响,与母亲并没有什么关系,是她误会母亲了。

    寒露陷入了回忆,许久才举目望向圣洁的神殿:“你爹的师父,隋前辈,临终前曾与我有过一番恳谈,他说你爹在修炼这条道路上,是走不长的……”

    隋待他千般宠爱,私下里更是时常对温子午等一干弟子们洗脑,交代他们对他好一些,让他可以感受到“情谊”这种东西的存在。

    但并没有什么用处,他根本不给别人机会,也不给自己机会,除了遭遇不比他强多少、冷心冷情的江檀,他谁都坑,巴不得人人厌恶他,远离他。

    “所以我才说,你爹是个弱者,因为溺过水,从此便再也不敢去河边,连湿了鞋都怕。”寒露毫不留情的道,“厚着脸皮对我纠缠不休,其实从来都没想过我会点头,我真点头时,他像见了鬼似的吓跑了。”

    曲悦:……

    寒露继续道:“你爹与我成亲,无论是我是他,都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勇气来的。女儿,你无需怀疑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也想做一个好妻子,陪伴在他身边,可是不行。”

    早些年她父母尚在,匹配的对象,又是下一任天武族长,她若假死归隐,若被大祭司发现,会连累她的父母。

    刑攸此人心胸狭隘,且还歹毒。那时瞧不起她,派人杀过她。可即使如此,她若先背叛了他,令他蒙羞,不知他会怎样报复,所以她必须竞选神殿守护,堂堂正正的与刑攸退婚,与他断了瓜葛。

    “我只能与你爹保持这种状态,多生几个孩子陪伴着他。直到你外祖父母过世,你爹那些师兄们纷纷成功合道,我与你爹也拥有了足够的能力,我又一次盘算起死遁归隐之事。”

    寒露沉默了下,“毕竟,你爹只需思念我一人,而我思念的,是一家人。你爹尚且有你们陪伴,我才是真正的孤苦伶仃。”

    曲悦心底一阵酸软,母女俩之间那层看不见的隔阂,随着这句话,似乎在逐渐消散。

    “娘。”她情不自禁轻轻喊了一声,含着安慰,也夹着点委屈,“那您为何又放弃了?”

    “因为我想起隋前辈的遗言,以你爹的鬼修身份与悲观心态,绝对不可能渡过合道天劫。隋前辈嘱咐我,待他渡三劫时莫要插手,等所有劫难遭完,便不会再有劫难,尔后,制造劫难,迫使他突破极限……”

    就是九荒说的狗急跳墙,曲悦心中了然,却不想,竟是隋圣君给出的主意。

    “我想了很久,这个劫难该怎样制造,才会有足够效果。”寒露望向天武族的方向,清冷的眸子,更是泛起一层幽幽的光,“我将主意,打在了刑攸身上,说不定,可以一举数得。”

    说到了正题,母亲的声音渐冷,曲悦也拾掇情绪。看到母亲手中的珠子里浮现出宗权的身影,也不知怎么了,宗权那一张脸比锅底还要黑三分。

    “雪里鸿!”

    宗权是提着刀来的。

    他的本命神弓尚未修补好,不然,他站在自家门口,便要一箭射过来了。

    先前他刚出了水晶宫的门,准备去往神殿,又被家族里的人拦住。

    回家一趟,得知近来发生之事,险些咬碎牙齿。

    雪里鸿还在原处坐着,纤细的手指翻着书页,不抬头。

    宗权提刀指向她,骨节攥的发白:“你是不是变态?嫌我天武族不够乱,竟传出如此荒唐的谣言!”

    雪里鸿啧啧道:“我有你变态,你族里给你定的新娘,如今才九岁,你也下的去嘴。”

    “关你什么事?”宗权认定她是蓄意报复,“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可知此举或许会导致一场大震动?”

    雪里鸿不说话,放下书,只手扇了扇小鼎盖上袅袅的烟。

    宗权质问许久,她始终不吭声,他又不可能真砍她,且没有证据是她散布的谣言,无法拿下治罪。

    怒斥她一顿之后,宗权收刀便走。

    他还要去找邢谚,召开族会,将那些蠢蠢欲动的天武贵族收拾一顿。

    竟撺掇着刑攸去找大祭司提亲,迫使守护下嫁,借此来推翻神殿,一统四族,简直反了天了!

    雪里鸿抬头:“那些人认定了的事儿,你解释不清的。”

    宗权:“我行得正坐得端,怕谁?”

    雪里鸿笑起来:“可你若行不正,坐不端呢?”

    宗权停下脚步,肃容转身,语气沉沉:“你此言何意?”

    雪里鸿眨了下眼睛:“谣言成真,你的腰板就硬不起来了啊。

    宗权依然没听明白。

    雪里鸿拍了拍手,“砰砰”几声,水晶宫的大门似蚌壳骤然阖上,院子被围成密闭空间。

    “你又要干什么?”宗权面色如常,仅仅皱了一下眉,他想出去,这些机关根本拦不住。

    雪里鸿指指面前的三足小鼎:“这是我们天工族特制的催|情鼎,宗权,你已中毒,稍后便会兽性大发……你说你睡了天工族的少主,你还怎样去你族人面前硬你的腰板子?”

    宗权觉得她疯了:“雪里鸿,无论中什么毒,我会去碰一个男人?”

    “莫要小看此毒。”雪里鸿摇摇手指,“待你毒发,你连是人是猪都分不清,莫说男女了。”

    宗权被恶心的不轻,尽管不信她会这么做,还是调动内息,没有任何感觉。

    雪里鸿抿唇,拂袖将三足小鼎往前一扫:“我下的毒,想感知没那么容易,来,你摸一下,便知我有没有说谎。”

    宗权半信半疑着,伸手触碰了鼎边,掌心果然感受到一股热流,似电击一般,直击心灵!

    他再探,浑身竟跟着燥热到颤抖起来:“你这个疯子,竟然真对我下此淫|毒?!”

    一时间,雪里鸿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嫌弃:“就你这种蠢货,我会对你献身?我献给猪也不会献给你。”

    她这嫌弃不似作假,宗权愣住,低头看着催|情鼎:“但这……”

    雪里鸿瞥他:“手是不是很烫。”

    宗权:“是。”

    雪里鸿用镊子夹开鼎盖,努了下嘴:“这里头盛着雷火霹雳碳,你瞧,烧的通红通红,谁摸都烫。”

    宗权被气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雪里鸿: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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