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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6章 形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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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那废墟当中的尸体已经不见,应该是冯家人收完了尸,晨起的有些人还循着那废墟上的血迹,猜测昨夜是厉鬼作恶还是有人武斗,几个人争执起来,按照地上的几个轮廓,说得头头是道。

    沈攸白头戴帷帽站在夏恒川的身边。

    夏恒川听那群废墟上的人争执,这些人虽然武学平平,可眼界不可谓不宽广,有人竟然说起这像是老剑神的剑去意,一剑滚滚东行,又飒然西来,剑随意动,墙上几个坑点,都是意到之处。

    沈攸白把下巴放在夏恒川的肩膀上,透过他的肩膀向前看去,夏恒川不动声色地一闪,心道,咱们还没熟到这地步吧?

    沈攸白瞥了夏恒川一眼,神色恹恹,显然对这群下等武夫的言论没什么兴趣。

    夏恒川轻声说道:“早知道先别杀了那个蜀玖,万一真是老剑神的徒弟,也好讨教一番,剑如何遂意,如何人剑合一,都是大道理。”

    沈攸白在他耳边说:“我知道啊。”

    夏恒川一怔:“如何?”

    沈攸白袖中匕首眨眼到了指尖:“知道是知道,不曾练过,我师父说,意剑最考验天赋,但天赋这回事,又不是小时候能看出来的,很多一辈子专习意剑的人可能是在而立不惑之年才猛地发现自己的天赋,我学剑求快,所以是形剑。”

    沈攸白忽然想起昨夜夏恒川手上那一缕金光,问道:“公子昨夜手上一缕金芒是什么?难道不是意剑的雏形?我认识的一个习意剑的长辈曾经告诉过我,意剑的第一诀窍就是逍遥,当今有大境界的翘楚,都是身如万物,时而鸟时而虎,他说逍遥是万物又不只是万物,是万物又不能如万物,但还有一个诀窍,他至今都悟不出来,根据我的经验,我觉得第二诀窍就是无敌,就像是命这种东西,它就是意之无敌,谁都看不见它,却都要被它操纵。”

    沈攸白说到这句话,声音低沉了几分。

    夏恒川没有察觉到,只是笑了笑,觉得沈攸白的这番话,颇有一些道理在。

    “哦?”夏恒川笑道,“我倒不觉得是无敌,如果是顺命,这样的无敌也太可怜了。”

    沈攸白扬起嘴角,乖巧承认道:“那一定是小白想错了。”

    夏恒川带沈攸白离开那片废墟,沿着城墙走路,人稍微少些之后,他才说道:“其实这手中的金剑是禹州一个仙人赐的,倒不是我自己的,那仙人也是借别人剑气凭空生出一剑,最后转送给我。”

    他手中凝气,金芒微微一闪,白日里看不太清晰。他想到沈攸白说的意剑雏形几个字,微微勾了勾嘴角,意念忽至墙角,十分期待墙角炸出一个惊雷,然而等了半晌,都未有雷声炸起。

    沈攸白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掌心,抿了抿嘴:“早知道这样,你去禹州的时候,我也跟去了,我只见过一次活的仙人,还是很小的时候见到的,那时候竟然忘记跟他要两粒飞升的金丹。”

    夏恒川苦笑不得:“你不是说是我的暗卫?禹州的时候你不在?”

    “上次的事情和家中长辈罚我禁足半月。得了公子要来这里的消息,才让我直接过来,禹州时跟着公子的应该是另一个人。”

    “长辈?你说的长辈究竟是谁?”

    沈攸白明显不想透露太多,只莞尔一笑道:“公子日后见了长辈,自然会知道。”

    夏恒川心道,我还是不见好,他对这件事其实没多大的兴趣,也不再勉强她,只是招招手,让他跟在自己身后。

    沈攸白咬着唇乖巧跟在夏恒川身后。

    沿路一群幼童嬉戏,沈攸白看着这一群无忧无虑的孩子,一瞬间也有些失神,这些孩子可以慢慢地长大,他们不行,他们一出生就被寄予厚望,像这些孩子一样玩耍的日子也少得可怜,想到这处,她看向夏恒川,便觉得有些可怜他了。

    整个城中有一股醉醺醺的气息,像是一个喝醉了酒的粗犷汉子,歪歪斜斜走在路边,见了水灵一些的姑娘就要出口调侃两句,本身就是在规矩之外,而铃吾则像是一个饱读诗书又身负武艺的双全之人,总归是不逾矩的。

    沈攸白轻纱遮面,仍然有不少目光想越过这一层帐子看两眼,路边一群原本聚在角落斗鸡的小痞子们,见到夏恒川沈攸白走来,都停下了手中驱赶鸡的动作,几双眼睛全都盯在沈攸白身上,只不过见夏恒川腰有佩剑,眼中忌惮了几分,只是盯在沈攸白身上,又多黏了一阵,回过头去还要再过过嘴瘾。

    沈攸白轻轻白眼,袖中匕首有些按捺不住。

    走过这一群混子,夏恒川问道:“如果觉得不自在,不如你还去暗处?”

    沈攸白轻轻摇头,笑道:“好不容易有机会跑出来玩,才不会去。”

    夏恒川也笑道:“家里长辈不责怪了?”

    沈攸白轻轻跳着转了一圈,天真烂漫地跑了几步,又回到夏恒川的身后:“只要公子不生气,他们就不生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身边跟了一个大美人,这条街上所有人都要嫉妒死我了,我除了以前跟段辛辰无意中救了一个人的时候,还从没被人这么看过。”

    沈攸白微微前倾:“那些瞧不起公子的人,以后都会后悔的。”

    夏恒川伸出一指,轻轻点在沈攸白的额头,把她要凑过来的脸推远了些,不顾轻扬纱帐中沈攸白幽怨的小表情:“这辈子不求让瞧不起我的人后悔,这是让以往我辜负的人心安而已,瞧不起就罢了,这个世上,就算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也要每天被人骂几句,上面的神仙也遭了不少唾沫星子,这是常理,有什么所谓?”

    沈攸白点了点头。

    这座名为饮马的城池中,冯家算是一流的大家族,却算不得其中数一数二的,冯家老爷子只不过是一个四品文官,在此兢兢业业做一州别驾,在自己地头上骂骂皇帝反倒没什么,在军镇重地被低一品的武将摁着往死里欺负却也不敢大声说话。冯楸走得是武官一路,是现今冯家挑大梁的人,他在边境建立一些军功,手中有两千人,在府中也养了一批家奴家兵,上下打通了关系,其他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去了。

    更何况冯楸为人仗义,跟他交好的公子哥平时借一些人去充场面,冯楸也都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冯程没什么好说,有一些真本事,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狗仗人势,至于冯芊,她性格也只算是刁蛮了一些,远比不上那些动不动叫上家奴械斗的真正纨绔。

    总的来说,这家人算不上大恶,只是不小心触到了夏恒川洪鱼蕉的眉头,算他们运气不好。

    经过昨天一夜的风波,夏恒川今日拉着沈攸白骑马到这城中,特意去冯府门前转了一圈,冯府门口一只石狮子被人敲掉了爪子,显然有些年岁了。

    夏恒川走到冯家府门口,两名执戟的侍卫也只是扫了一眼,神情惰怠,也不免多在白沈攸白身上停留了几眼。夏恒川从冯府门前走过之后,蹲在右边那只尚完整的石狮子爪子忽然就掉下一只,两名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赶紧跑进别驾府中报告。

    沈攸白捂住嘴,偷笑了一声。

    夏恒川笑笑:“暗地里打脸使阴招我是行家,正大光明打脸还是算了。”

    沈攸白眯眼看向冯府门口的招牌,再回头时,冯府整个招牌都砸了下來。

    夏恒川挽了挽袖子,偷偷竖起大拇指。

    两人回到客栈时已是晌午,洪鱼蕉正坐在桌边大口咬着一盘牛肉,见沈攸白看他,洪鱼蕉把自己饕餮吃相收敛了几分,拍了拍身边长凳:“来一壶?”

    夏恒川坐过去,沈攸白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酒,就独自走入客栈的院子当中。

    洪鱼蕉咂嘴,不满道:“又不是叫你来。”

    夏恒川充耳不闻,端起酒喝了一口:“用的是冯楸昨天给的钱?”

    “可不是,多久没这么大手大脚花钱了,一把一把银子扔出去,看见别人羡慕的脸色,也觉得有面子极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一把一把捞银子。哎,我可是想起以前一把一把捞脑袋的日子了,那时候脑袋就是银子,一个脑袋也不贵,但是一串脑袋吊在后头,也让别人羡慕得眼红。”

    夏恒川晃了晃杯子:“前辈是真的见过大场面的人。”

    洪鱼蕉笑笑:“老了,什么大场面都忘了,刀口舔血倒是记得,这他娘的已经成了本能。”

    话里夹了些脏字,洪鱼蕉说完这句,看了眼沈攸白,见她没什么反应,心里舒了一大口气。军伍中混迹惯了,江湖里也打了几个滚,他可是少见夏恒川这样文雅的佩剑人,如果不是有个林途寒在前头做例子,洪鱼蕉难保不对夏恒川轻看几分。

    “我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快了,守墓人好歹答应了。”洪鱼蕉捏出一封短信,丢给夏恒川,夏恒川看完之后随手画火符烧了个干净。

    洪鱼蕉道:“当时我初入江湖,身边也有一大把好兄弟,有人回头捅我刀子,有人拼死拼活一辈子还是四重境界,最后疯疯癫癫,有人早早退了江湖回乡下种地,有人至今还在飘着,有人把兄弟两个字看得比命重要得多,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还有一个女人,当时不过随手救了她一命,她跟在我马后面跟了三天,第二次她差点被人欺辱的时候,我一开始冷着眼没动,后来还是出了手,她就一辈子赖上我了。所以女人啊,你要不是真心,就让她早早回头。”

    夏恒川听到最后一句,笑道:“我如果把刚才的话说给嫂子听了,她准会拿出第七艺来治你。”

    “你只能去坟头说去了,再等她治我,还要等上一段日子,再说了,道那时候她应该就忘了。”

    洪鱼蕉说完这句,嘿嘿一笑,仰面灌酒。

    夏恒川听到洪鱼蕉这自嘲的话,沉默下来。沈攸白起身去了趟院子,从院子里回来,坐在夏恒川身边洪鱼蕉对面,洪鱼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面喝尽了,沈攸白轻声说道:“别喝了,前辈大白天撒酒疯呢。”

    洪鱼蕉笑着看他们道:“我儿子女儿要是还活着,也像你们这么大了。我闺女小时候就喜欢管我不让我喝酒,我那时候喝酒,都是海了喝的,酒虫子一动,千杯不倒,酒瘾怎么止得住呵。”

    夏恒川嘴角抽搐一下,洪鱼蕉这是明显地占他们便宜来了。沈攸白不介意地笑了笑,眼角勾起温柔的风情。

    夏恒川伸手给洪鱼蕉倒酒,洪鱼蕉继续说道:“我那儿子就贴心多了,每回找到我媳妇藏起来的酒,就主动给我倒上。”

    听到这句话,沈攸白神色一凛,显然是不满洪鱼蕉占夏恒川的便宜,她一拍桌子,洪鱼蕉手中没握紧的酒杯离桌一尺急速旋转,醇酒挂杯,却没有一滴溢出来。洪鱼蕉摁下了酒杯,叹气说道:“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这是疼你们,又不是害你们。”

    夏恒川干巴巴笑了两声,拿起馒头来,夹着菜狼吞虎咽一阵,洪鱼蕉对着一桌子肉还在细嚼慢咽。

    夏恒川道:“前辈吃好喝好,我去找个空旷的地方练剑去了。”

    沈攸白闻言也要跟去,夏恒川去马厩里牵马走出去,回头道:“你好好歇会,不用跟我去了。”

    洪鱼蕉低头啧啧两声,沈攸白瞪了他一眼,洪鱼蕉掏掏耳朵,脸上还挂着坏笑。

    等夏恒川走了,沈攸白又坐在洪鱼蕉对面,托着腮发起呆来。洪鱼蕉往她面前推了推馒头,用筷子在每盘肉上画出一小半来:“吃吧,我没碰那小子也没碰,都给你留的。”

    沈攸白犹豫了一下,伸出右手拿住筷子,洪鱼蕉眼尖地看到她左手中一朵鲜红的梅花,明显是想让夏恒川帮她簪花,却又当着两人的面不好意思说出口,洪鱼蕉笑了笑。沈攸白腮上飞红云,怒道:“笑什么笑!”

    洪鱼蕉也学她的样子托着腮,问道:“闺女,你怎么就看上夏恒川这个小混蛋了,他有什么好?”

    沈攸白揉着衣角上不知什么时候溅落的小泥点,低着头不说话。

    洪鱼蕉打了一个饱嗝,笑道:“得了,吃吧吃吧,吃饱了再出去逛逛,这城里有种有名的胭脂,不过贵得很,你要是喜欢,我那还有小半箱银子,你都拿去买了,不想买,你就出去买点东西回来,我给你做也成,以前给我姑娘媳妇做过,不过我手糙,做出来你也不一定喜欢。”

    沈攸白拿起馒头咬了一口,下筷如飞,问道:“需要什么?”

    洪鱼蕉牙疼一样嘶了一声:“你还真让我做?”

    沈攸白嘟囔了一句:“明明是你自己说的你会。”

    “我回去给你写个详细的,你先吃着。对了,闺女,你叫啥名字?”

    “沈攸白。”沈攸白拿手在桌子上一字一字写了,又抹掉了。

    洪鱼蕉点了点头,跑到了楼上去。

    沈攸白掀起半片帷帽,坐在桌边细嚼慢咽,等着洪鱼蕉回来。

    过了一会,洪鱼蕉还没回来,于书生身边的小书童过来,走到楼梯下伸了个懒腰。

    他见沈攸白一个人在,眼神滴溜溜转着凑过去,看着还剩一半的酒菜,嘴巴极甜:“仙女姐姐,两位哥哥都不在?”

    沈攸白见这小童子浓眉大眼,嘴也甜,极为可爱,只是有些瘦,就对他笑了笑。

    小书童抓住耳朵,被她这一笑笑得有些脸红,反而结巴起来,问道:“仙女姐姐,你是不是,是不是吃不下了?能不能,能把剩下的给我?”

    沈攸白歪着头,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小书童的头,轻轻问道:“不是说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小书童狠狠心掏出钱袋,拿出一小块银子,往桌子上一放,完全忘了自己来时的初衷:“当然是跟仙女姐姐买了,君子还说,还说,不能浪费一饭一粟。”

    沈攸白接过那一粒银子,把自己面前的酒菜向他推了推。

    小书童红着脸道谢,找小二要了个大托盘,把菜装好了,又是道谢才往楼上跑去。

    小书童想着那一角银子,上楼时心快要滴出血来。

    还没打开房门,小书童就“听”见于书生说:“想占人便宜,吃亏的最终只会是自己。”

    小书童推开房门,抓耳挠腮道:“少爷,我懂得了,下午我替你多抄一会文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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